他退出来,正犹豫着是继续在宫门外等候,还是暂且先回去,迎面正好儿遇见一个老太监。
那老太监便远远地紧奔了几步,上前来给绵宁请安。绵宁定睛一看,原来是鄂罗哩。
因这鄂罗哩是老太监了,又是皇上跟前的奏事太监,如今专担着在皇上和皇后中间儿传话的差事,故此就连绵宁这样的皇子,也总得敬重他三分去。
绵宁便点头,算作是回礼,“老谙达你身子骨儿也安。这么急,却又是做什么去?如今汗阿玛并不在京中,老谙达断不至于还有要紧的差事了不是?”
鄂罗哩便笑咪咪道,“这会子皇上主子虽说不在京中,然则皇上从热河传回京来的旨意,但凡有要皇后主子知晓的,又或者是皇上单独要带给皇后主子的话儿,也总归还得是老奴来走一趟,才放心不是?”
绵宁便不由得缓缓挑了眉,“……哦?这么说,汗阿玛是又有要紧的话儿,要带给皇后额娘了?”
绵宁说着扭头往身后看了一眼,“那老谙达来的便不巧了,我也是放进内便出来了,皇后额娘此时并不在宫中,老谙达便也要扑个空了。”
鄂罗哩便苦了脸,“哎哟。”
他的身份终究跟人家皇子不一样啊,皇子来请安,若是没遇见皇后主子,那便先退回了也就是了;可是他一个当奴才的,这话儿没能及时带到,这便总有些不安。
绵宁抚了抚袖口,便含笑道,“我自小与皇后额娘便母子情深,我总归是每日早晚都要来给皇后额娘请安的,便是皇后额娘暂且不在宫内,我也要在外头等着,直到等皇后额娘回来。”
“那老谙达若还有旁的差事,分不开身的话,不妨将这事儿先告诉我,等我回头给皇后额娘请安的时候儿,再转奏皇后额娘就是。”
绵宁心下也有数儿,汗阿玛这会子可以叫太监来传的话儿,必定不是什么夫妻之间的隐秘的话儿,不然汗阿玛就亲笔写家信了,不会这般走“明路”。
至于能这么交给太监来转达的,便多数是有关家里的事儿。比如说儿孙了,家祭了,或者是内务府的事务之类的。他身为皇子,要求给汗阿玛带这么样的话,也并无不妥。
鄂罗哩这便笑了,朝绵宁又深施一礼,“既如此的话,那老奴便谢过二阿哥了。”
绵宁淡淡点头,“老谙达请说吧。”
鄂罗哩便站直了,尽可量地学着皇上庄重的口吻道,“……老三的意思颇为中肯,朕也觉可用。这回,他可算帮了他十七叔一个大忙了。”
不过这一两句话的事儿,果然只是说孩子的事儿,却叫绵宁站在原地,倏然地眯紧了眼去。
从小就爱玩儿爱闹的绵恺,一向说的话、办的事也都存三分笑谑去,再者毕竟还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孩儿,故此便是书面的请安折子等,汗阿玛也一向并不对绵恺的话太认真了去。
可是,如今在汗阿玛的眼里,绵恺的进言竟然也已经忽然变成了中肯可用的去?
这究竟是,何时变成这样的?
绵宁心下翻腾如沸,可是面上却还是平静的,只管温煦含笑应承鄂罗哩去,“哎哟,我怎么忘了,今儿奕纬身子不得劲儿,家里催着叫我回去呢……”
鄂罗哩自然懂事,赶紧道,“不敢麻烦二阿哥,您既有事儿,那便还是老奴自己等着皇后主子回来,再当面禀告就是。”
绵宁轻轻敲了敲脑壳,“您瞧我这记性,今儿差点误了事儿。不过也多亏遇见了老谙达,说了这几句话,叫我给想起来了……我这便先回去了,老谙达辛苦。”
鄂罗哩跪倒恭送,绵宁便迅即转身,大步流星朝阿哥所去。心下,已然五味杂陈。
原来绵恺是寻了个好机会,趁着十七叔这回的荒唐事儿,竟上折子替十七叔美言……这自然切中了汗阿玛的真实心意去。
倒是八伯父、十一伯父年长若此,却竟然还把错了汗阿玛的脉,反倒叫绵恺在两相对比之下,得了汗阿玛格外的赏识去!
走到空旷无人处,绵宁站定,懊恼地仰天而立。
正巧儿苏楞额进来要求见绵宁,远远地正好遇见,这便急忙一路小跑着上前请安。
绵宁这才收回了头颈,有些疲惫地侧望苏楞额,“……呈给汗阿玛看的,关于万年吉地工程请旨治罪一折,已经拟好了?”
苏楞额赶忙道,“奴才进内,正是为了此事。奴才等已经将奏折拟好,还请二阿哥过目。”
万年吉地工程,虽说盛住早已经死了,皇上又亲下旨意斩了双福等人,然则毕竟工地上还有诸多各司其职之人,这便也该分别追责、治罪。
这事儿是绵宁亲自去办的,苏楞额又是跟随一起查看的内务府职官,故此这奏折便要由他们来拟。
两人都没多说公事,一起朝阿哥所走着,苏楞额忍不住道:“……原本,这回十七爷的事儿,乃是多好的一次试探!——从性子上来说,十七爷简直就是三阿哥的一面镜子,从三阿哥如今十三四岁的年岁,就能看到他将来的模样去。”
“照着三阿哥自己的天性的话,来日他必定又是一个十七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