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听了那缘故,也不由得愣了愣神儿。
“……它肚囊子里有药味儿?怎么会呢?给它喂的食儿,都有专人盯着呢啊。”
鸽子房的太监忖了忖,轻声道,“小的琢磨着,兴许有两个道儿。”
“其一,是那谷子自然还是谷子,只是谷子却被人动了手脚,用药给泡过了。而现在又是寒冬腊月的,鸟笼子上都扣着棉罩子呢,便是那股子有味儿,却也轻易透不出来;再者咱们人的鼻子,到这寒冬腊月的,也都冻得不好使了,又隔着棉罩子,这便闻不出来。”
“其二,就是喂给八哥儿的虫儿有问题。譬如这虫儿本身是吃过药的,表面儿上瞧不出什么蹊跷来,可是虫儿进了鸟儿的肚囊子,消化开来,这药就间接地将鸟儿给药着了……”
四喜便一咬牙,“你们从八哥儿肚子里掏出的那些东西,可存好了?那药味儿可散尽了没?”
鸽子房的太监赶紧道,“哪儿敢呐?知道要紧,这便都用油纸包给裹住了,味儿必定不散。只是……有点儿恶心,怕叫您老膈应了去。”
四喜皱眉,“都什么时候儿了,还顾得上膈应不膈应?赶紧给我,我有用场去。”
四喜拿了那小油纸包儿,出门就奔御药房来。
御药房专门管着宫中使用的药材,这些药材连太医都过不了手,故此要查药味儿,自然是御药房的太监们的鼻子是最权威的。
只是单凭药味儿是否能闻出什么来,更何况这是鸟儿肚囊子里头已经消化过了的药味儿,其实四喜心下也是有些打鼓,不敢作准人家御药房的太监能不能给辨认出什么来的。
可是四喜却没想到,御药房的太监上鼻子一闻,便打鼻儿了,“哎哟,怎么又是这药味儿啊?”
四喜一听,这事儿仿佛有门儿!
四喜便忙问,“爷们儿,您这是闻出门道儿来了?您快说说,我有急用!”
那御药房的太监自然是不敢怠慢四喜,这便叹了口气,“不满喜爷您说啊,我可是只希望再别闻见这药味儿,躲得远远的才好。就是因为心里烦它,这便反倒将它的味儿给记住了。”
四喜便一眯眼,“什么事儿啊?”
那太监摇摇头,“……就是当初华妃娘娘那档子事儿呗。华妃娘娘自己个儿的药不吃,结果不知道怎么给倒手到李贵人那边儿去了。李贵人吃错了药,竟给吃病了好些日子去。”
四喜的头皮也一麻,“华妃?李贵人?”
四喜心下第一个念头是:怎么着啊,这是华妃阴魂不散是怎么的?华妃的人都死了,竟然她的药还跑到储秀宫里来,药死了皇后娘娘寝殿廊檐下头挂着的老八哥儿去?
不过四喜却也随即就冷静下来。
怎么能够啊?!
四喜深深吸口气,十二月的寒气儿从他牙齿缝儿一直冰到心里头去。
这么说……竟是李贵人?
一个刚进宫一年的小小贵人,这是得多大的胆子?再说了,皇后主子养的鸟儿怎么招惹她了,她这是凭什么?
四喜是想着回储秀宫奏报给廿廿的,可是他转念一想:这时候儿不管出了什么事儿,都不能惊动皇后主子才行。
他心里头寻思着事儿,回到储秀宫,只迎面儿这么一眼,就叫月桂给瞧出来了。
月桂左右瞧瞧,伸手扯了四喜一把,将他给引到她所居耳房去。
官女子与太监之间也要避嫌,况且月桂一向谨慎,这便是从未有过的事儿。只是今儿事出特殊,月桂才没顾得上那么多。
只是她不知道,月桐自打发现那晚月桐与四喜月下相对,这便留了心眼儿,从窗口瞧见他们两个有些鬼鬼祟祟地往后去,月桐便跟了出来,远远坠着。
那耳房,原本正是月桐与月桂一起住着的,故此月桐自然对一切都熟。
当亲眼看见月桂拉着四喜进了耳房去,还将门给关上了,月桐便有些五雷轰顶,站在原地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耳房里,月桂扯着四喜追问,“……你今儿去鸽子房,是不是查着什么了?快与我说说!”
此时两人这般的相对,倒叫四喜有些心跳加速,他便故意放慢了语速,只想着能这样与月桂多相处一会子。
当他慢条斯理将在鸽子房、御药房的一番话都说完,已是过了不短的工夫了。
守在外头的月桐,迟迟不见四喜出来,便只觉一颗心越发地冰冷下去。
——从前,在她眼前,月桂还是百般抗拒的。她瞧得出来,这便心下对月桂还存着一丝感念,甚至是愧怍。
可是这一回亲眼看见月桂主动拉着四喜进她的房……还这么久都没出来,月桐心下便对月桂所有的情分,都在这一刻,断了个干干净净。
她心下生起寒意,想过就这么叫人来将他们两个给堵在屋里……这便是捉了个正着,叫他们怎么都分辩不了的!
只是……终究这会子皇后主子临盆在即,若是惊动了胎气,那她也担待不起。
她便深深吸气,按捺下那念头去。她终究冷冷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