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安却叫住了岐山。
岐山不知是福是祸,额角都是冷汗。
明安却忽地笑了,起身走过来,伸手搭了岐山的肩膀,“我记着咱们步军统领衙门是先有左右翼尉,后来才有的左右翼总兵吧?”
岐山赶紧道,“正是。左右翼尉在步军统领衙门办差,是先帝乾隆爷时候儿就定的规矩;左右翼总兵,却是皇上亲征之后才定的。”
明安点了点头,“是啊……原本左右翼尉才是咱们这步军统领衙门的副官,每当有事,你们二位都是坐在提督的左右,列次席。可是忽然就多出来了两位总兵,职衔正二品,比你们高,专门儿管辖你们的。”
“原本没有二位总兵的时候儿,你们二位翼尉还都兼着副都统的差事。可是等二位总兵来了之后……嘿,人家二位总兵去兼副都统的差事了,你们二位翼尉就不再兼任了……”
岐山的脸色也尴尬起来,只是不敢说什么,之报以尴尬的笑罢了。
明安叹口气,明安拍了拍岐山的肩膀头儿:“谁能想到皇上首设左右翼总兵,结果首任左翼总兵,就是国丈爷呢,是吧?这身份,别说你惹不起,就连我这个一等果毅公,也同样得罪不起呀。尽管,我们还是一家人……”
岐山倏然抬眸看了一眼明安。
明安眯眼盯着岐山,“其实我说句老实话,自古以来都是外戚不准干政,更何况是将这守卫京师的左翼总兵权柄直接交给国丈呢?我就觉着,身为国丈吧,就在家里尊养着也就是了,又何必到咱们这衙门里来坐着?”
“至于左翼总兵之职……依我瞧着,你的经验倒比国丈爷更老道才是。”
岐山一个激灵,既是兴奋,也有紧张。
明安乐了,又拍拍岐山肩膀,极为鼓励,“……我想你也早瞧出来了,我这个人是最大公无私之人。前次左翼总兵与右翼总兵合伙儿挑动着让我查左右翼尉呈报世间是否书名一事,他们两位这是合力想要压制你们二位翼尉呀。”
“我呢,虽说跟左翼总兵是一家人,我却也毫不含糊,该上奏就上奏,且将事情禀明圣上,绝不包庇族人!故此我这人是有什么说什么,若以咱们衙门自己来看,我是觉着岐山你比国丈爷更合适当这个左翼总兵!”
明安死盯着岐山的眼睛,他瞧见了岐山眼底的光亮。
他懂,岐山这样曾经革过职、重新起复的人,对于权力会有更加倍的渴望。虽说左翼尉也已经是个正三品了,可是哪个正三品的不想再进一步,成为正二品,乃至正一品呢?!更何况,这对于岐山来说,仅是一步之遥了……
明安垂了垂眼皮,“再说了,步军统领衙门里的副职,本来就该是你们二位翼尉的,你是该拿回本就属于你的东西罢了。”
岐山的呼吸便急促了起来。
“……那,那卑职该怎么做?还请提督大人赐教!”
明安大喜过望,揽住了岐山的肩头,“我方才不是教过你了?!你是步军营的翼尉,你的差事是左翼营房,那朝阳门的事儿本与你无关!那么,就算朝阳门上挤死了人,也跟你没牵涉!”
“你啊,你就将心放回肚子里,也将方才与我说的那番话都咽回去,咱们就该干嘛干嘛,就当从来就没听说过朝阳门的事儿……咱们就瞧着,这朝阳门里究竟会不会挤死人。如果真有人被挤死了,那,左翼总兵的差事,可就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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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山就此闭嘴,便是次日恭阿拉回衙门来,岐山也只字未曾提起。
反倒是明安还反过来“鼓励”恭阿拉和国霖,说步军统领衙门里的事儿有他在呢,叫他们二位尽管去忙自己的兼差去,不用担心这边儿的事务。
民以食为天,为了抢到放米,寒冬中的灾民们更加不顾一切。
终究,朝阳门传来噩耗——黄昏之时,因担心城门关闭,又因黄昏时门洞中幽暗,彼此无法看清,故此惊慌之中的车马与人争抢道路,在门洞中发生挤压踩踏,致十多人毙命!
消息传来,明安大喜过望,赶紧亲自起草奏本,当日便具本上奏。
那奏本之中还特别指出,此日左右翼两位总兵都未在步军统领衙门之中,故此提督本人只好仅与两位翼尉联名上奏。
明安亲自进宫,将奏本递到外奏事处,脸上尽管使劲压抑着,可是还是在眼角眉梢泄露了他的欢喜。
今日当值的,又是禧恩。
明安承了禧恩的情,此时已经不将禧恩当外人,况且禧恩终究是个虚龄才十八岁的小孩儿,故此明安半点都没防备着禧恩,在禧恩面前就也没太遮掩自己的神色。
禧恩一如往日谦恭有礼地收下了奏本,这便道,“既是明公爷的奏本,又是急奏,那晚辈自是立即就亲自替明公爷将奏本递进内奏事处去。”
禧恩借了睿亲王家次子的身份,没将奏本交给内奏事处,而是直接递进了养心殿去。
“……明公爷说是急奏,因步军统领衙门掌京师防卫,奴才便没敢拦着,自己个儿送进来,呈请御览。”
皇帝也是一皱眉,“他又有急事?”皇帝说着瞟了一眼明安的奏本,“也是,他哪一回递折子的时候儿,不说是急事啊?总得十万火急,朕才能召他面奏不是?”
禧恩静静想了想,“奴才瞧着,仿佛这回有些不一样儿。”
“嗯?”皇帝抬眸,瞭了禧恩一眼,“什么不一样儿?”
禧恩露出少年情态,歪头又回想一回,“奴才瞧着,明公爷仿佛有些喜形于色。奴才便想着,既然如此,那明公爷这回所奏之事,便不该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了吧?或者是有大喜事儿要上奏,叫皇上也能乐呵乐呵?”
“哦?”皇帝也感意外,“他倒还转性了?朕倒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