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廿垂下眼帘,“此时阿哥爷和皇上都不在京里,咱们正是孤立无援的时候儿,一切都当稳妥才为第一要务,没的自己去惹事儿去。”
“兴许他是以为,我必定是削尖了耳朵等着听嫡福晋母家的笑话呢,他拿了这消息立时来报,我必定笑得哈哈的,还得给他个重赏——他白跟了我这几年,他终究是不明白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跟了我的人,我又怎么奖赏,又怎么交心托付去?”
叶赫那拉氏也探口气,“他啊,也是从小在宫里跟着学出来的习气。终究这宫里的女人家,又有几个不是见天儿竖起耳朵来等着听别人家笑话,回头再去扯老婆舌,唯恐天下不乱的去?”
廿廿望着地砖上幽幽流转的日光,“……或许,他跟了我,是跟错主子了。”
叶赫那拉氏也怕廿廿气着,这便赶紧笑着打岔,“咱们不说那孩子了。倒是这位大舅爷,会不会又是受人冤枉?”
廿廿点头,“我也是想到这一节,这才不叫他们那般喜形于色传话儿的。我忖着,这位大舅爷虽然一向糊涂,但是这几年连年获罪,好几次险些折了,他不至于傻到丝毫不知道自省。”
“他这是刚到淮关一年,谅他也不敢在头一年就有中饱私囊的想法儿。况且明年就是传位大典之年,他今年敢不兢兢业业去?”
“我忖着,这内里怕还是有和珅的影子去——越是到了传位大典将至的时候儿,这和珅偏要豁出去了抓咱们家阿哥爷的把柄去。而这位大舅爷,一向是他最方便抓的小辫子,屡试不爽。”
叶赫那拉氏也是皱眉,“若当真又是和珅陷害,那这个人真是该死!”
廿廿静静垂眸,“姑且念着这会子他兄弟和琳正与福康安一同,在湖南剿匪,也算劳苦功高。”
“是啊,”叶赫那拉氏拍拍廿廿的手,“这个和琳还算不错的。要不,你也不会与他一双儿女以兄弟姐妹相称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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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全回到太监下处,越想越生气,竟然坐在炕沿儿上哭了。
嫡福晋名下的使唤太监四德从外头进来,一瞧赶紧凑过来肩膀挨着肩膀坐下,伸胳膊揽住四全的肩膀头儿,“我说兄弟,这是怎么了?谁给你委屈受了,说出来叫哥哥听听,兴许哥哥帮得上你去。”
四全使劲抽了抽鼻子,“我就不明白,我哪点比不上四喜了?哥哥你说句公道话,论什么我不比他强去?”
四德眯了眯眼,“哟,原来是你们两个闹气意气来了?说说,他怎么惹乎你了,回头我当个和事老,给你们两个说和说和去。”
四全摇头,越想越是苦笑,“哥哥知道,我心下是个要尖儿的。自从侧福晋主子进了门儿,我凡事都力求做到最好,就想早一点得了主子的信任去。”
“哥哥你说,咱们这样的,在宫里能图个什么?还不就是图主子的一点子信任,叫咱们在这世上活着还有些意思去?”
四德便也点头,“谁说不是呢?”
四全说着又掉了眼泪,“可是侧福晋主子她,宁肯更信任四喜,却不肯相信我去……不论我怎么想方设法讨好主子,主子却自管冷着一张脸,叫我看不见希望儿去。”
四德眯了眯眼,将四全肩膀揽得更紧些,“究竟怎么着了?你给我说说,我帮你断断。”
四全略为犹豫。
四德便笑了,“我的傻兄弟,我知道你是伺候侧福晋主子的不假,可是你怎么忘了,在咱们这个阿哥所里啊,后院里真正的主子,是是哪一位?!”
“你在侧福晋主子跟前既然已经得不了烟儿抽,你难道还不给自己多琢磨琢磨么?非要一根绳儿吊死,见天儿只跟着在屋里偷偷哭天抹泪去?”
四全心下一横,缓缓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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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点额疲惫不堪地在炕上躺着。
想睡,却睡不实诚;想醒,却昏昏沉沉地睁不开眼。
就在这个难受的当儿,她耳边就听见嘁嘁喳喳的声音,不肯叫她安生。
她皱眉,“……含月啊,瞧瞧外头这是知了叫了么?叫他们拿了粘杆子,去粘粘去。”
含月赶紧进来,悄声道,“回主子,不干知了的事儿。他们早带人粘过了……”
点额这才缓缓睁开眼来,“那是什么事儿?”
含月一双眼里有些异样的光芒。不是兴奋,可是那光芒却有些刺眼。
点额便知道有事,而且是大事。
她心下一动,已是坐直了起来,“说。”
含月道,“回主子,是四德……他说,他已经探听出来侧福晋肚子里怀的是个什么了。”
点额一颤,手上刚拢起来的头发,重又散了。
“当真?叫他进来!”
经历了去年侧福晋诞育七格格的经验,今年眼见着这侧福晋更为小心谨慎了,她身边儿的人那个个儿都是封了嘴的葫芦,在外头几乎是一声不吭。
偏今年太医们的嘴也都严,那永泰、张肇基等几个,不约而同地打哈哈,总归都说还做不得准。
四德跟着含月进来,一双眼里也是光芒异样。
点额深吸口气,“你说。若说准了,有得赏你的去!”
四德跪倒,“奴才的信儿是从侧福晋主子跟前伺候的四全嘴里抠出来的……侧福晋跟前就四全、四喜两个太监,故此这话必定能做得准。”
点额紧张得屏住呼吸,“他怎么说?”
四德缓缓抬头,“……是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