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一定,猫这玩意儿无情无义,整天盯着你算计你,就等你死了它好吃了你,”晏栩冷笑,“狗狗就不一样了,人类永远衷心的好朋友。”
“猫猫也不是都无情的,”大嫂道,“有一次它病得很重,什么东西都吃不下,每次我对着它哭,她就吃一点,看到我高兴了,她就继续吃。”
“好主人常有,好猫不常见,”晏栩毫不在意,“碰上一只能养得熟的猫,是你幸运。”
大嫂道:“这猫你送来的。”
“那是我的猫命不够好。”
“现在只要我一哭或者不高兴,它就叼着食物来找我,在我面前吃,还一直抬头确认我在看它吃东西,它以为她吃东西,我就会高兴。”
晏栩“哼”了一声:“蠢货。”
大嫂摇摇头,抱着布偶猫离开院子。晏栩转过身,抬脚走回室内,就在手掌刚要碰到门板的一瞬间,他整个人猝然愣住了。
“十点了,该做爱了。”
“这样就不冷了。”
“做爱吧。”
……
千丝万缕的念头从脑海中浮现出来,就像深渊中猛然闪现的一道游丝般的亮光。
晏栩如遭雷击,他站在门前,感觉到身体被冻僵了,紧接着一丝丝温热的触感从胸口向外流淌,很快蔓延至四肢百骸,将他冰封了四年的血肉与骨骼一寸寸融化。
不!
她才不是为了安慰他才要和他做爱!
她就是在维持自己生物钟!
忽然一阵狂风平地而起,哗哗刮动梧桐树,一片片尖叶飞旋下落。玻璃窗上映出晏栩面无表情的脸,嘴唇死死抿紧,瞳孔震惊到颤抖。
他硬不起来她就自己玩玩具,只是为了自己爽!
才不是因为他喜欢看她自慰。
晏栩一只手悬在门前,五根手指战栗着,急剧收缩的心脏疼得他流出生理性眼泪。
什么样的蠢货才会以为和他做爱就是对他好。
他在她面前表现得像个精虫上脑的神经病吗?
……
别动!别去!妈的稳住!
她是颗捂不热的石头,是只自私自利无情无义的傻猫。
犯贱也该有个限度!
他成熟了,他长大了,他自己独立了四年,他现在是个功成名就的精英了。
他不爱她了,他也不要她了!
他会和一个温柔懂事,善解人意的姑娘结婚生孩子安稳幸福过完一生!
所以别去……
求你……
别再犯错了……
不爱她了,真的不爱了……
晏栩咬着牙,毫不留情地推开门板——
咣当!
木门撞开,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
妈个鸡巴的!!!
操!!!!
晏栩霍然转身飞奔出门。
从王府井到五道口,这他妈得跑两个多小时,日剧跑只是切镜头,演员连几分钟都跑不上,他在干吗?
妈的!
妈的!
操他妈的!!!
两个小时!
他有病吧,他犯贱吧!肠胃炎还没好,这是想在医院过冬吗?
两个小时!两个小时足够他想清楚,他随时可以停下来不去找她。
操他大爷的!!!
身侧的梧桐树、路灯、擦肩而过的行人全部模糊成黑影,夜晚的军区胡同沉寂无声,远远传来车辆行驶时尖锐呼啸的风响。
晏栩还没跑出几步,猝不及防停住了脚步。
——他没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了。
一道熟悉的窈窕身影站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发呆。
那瞬间远处的车声、草丛里嗡嗡鸣叫的蛐蛐以及藏匿在树冠里的蝉声……所有喧嚣统统如潮水般刷然退去,化作令人头晕目眩的空白。
慕如笙若有所感地一抬头,两个人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相互凝望。
这一眼才是真正的沧海桑田。
晏栩站在梧桐树下,单手插进裤兜,压下胸腔里澎拜涌动的情感与因跑步而炸裂的呼吸,若无其事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慕如笙道:“来找你。”
“你找我来干吗?”
“感谢你。”
晏栩冷笑:“和我上床?”
“如果你愿意的话。”
晏栩:
νipyzw.(vipyzw.)“……”
这是个木头精这是个木头精,这是个机器人这是个机器人。
他要不是了解这祖宗有阿斯伯格症,只能把她评价为白莲花心机婊,哪有正常姑娘对着前男友——还是被她毫不留情甩了的前男友——大言不惭地卖惨求帮忙,给人家添大麻烦,帮自己走关系脱身。
婊!真婊!太他妈婊了!
晏栩问:“那你在这儿发什么呆?”
“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晏栩翻了个白眼:“确实不该。”
天色黑如漆,胡同里每隔几米就亮着路灯,一群群蚊子、飞虫绕着光晕飞舞。夜风夹杂着缥渺的虫鸣声吹过来,空气里弥漫着梧桐树的臭味。
两个人面对面隔着两米距离对视,很久没有说话。晏栩胸膛剧烈起伏,嘴唇张了好几次,喉咙仿佛被铅块封死,一肚子的言语却连一个字都讲出不来。
慕如笙道:“你慢慢说,不着急,我有很长的时间听你讲。”
晏栩瞬间眼睛红了。
……能说什么呢?说他出国第一年卖海鲜,赔了43万刀?说他那一年买了一辆法拉利,然后又放火烧了?说他粘着老胡的酒吧开餐厅,开了六家,今年上半年营业额四千万?说他大学念了一半又不念了?说他不敢见猫了?说他最他妈讨厌猫了!说他不是个废物了?还是说他不爱她了?
“……”晏栩动了动喉咙,哽咽道,“我我我他妈到底怎么做,才能让你看我一眼啊!”
“我在看你。”
晏栩移开目光,苦笑着:“你不懂。”
慕如笙认真凝视着晏栩:“我从来没和别人对视过超过三秒的时间。”
晏栩:“???”
“这是阿斯伯格症的表现。”
“那……你爱我?”
慕如笙摇头:“我不能回答不能确定的……”
“你他妈闭嘴吧!”
这一嗓子喊得太响亮,正巧胡同里有位老大爷拎着鸟笼子经过,吓了一跳,频频回头望过来。
晏栩深吸了口气,踉跄两步,后退到梧桐树下一圈圆形椅上坐下。几只蚊子明晃晃地落在他手臂上,但他对此毫无察觉。
慕如笙居高临下地站在他身前,遮住了背后照来的路灯。
晏栩就在阴影中双手托腮,用力捂住脸,手指剧烈痉挛,骨节皆尽变色,从指缝中传出一声声痛苦到极致的喘息。
“我恨你……”
慕如笙皱了皱眉头。
——是令她“不舒服”的表现。
“我恨你,因为我爱你,妈了个逼的,可我更恨你,还恨我自己,我他妈不知道……不知道……”
晏栩抬起头,眼底血丝密布,挺拔的鼻尖微微发红,一声声喘息饱含横渡一整片太平洋与四年光阴的千万言语。
“我不知道说什么会让你好过,”慕如笙声音冷漠,“但我会一直听你说。”
晏栩仰起头,透过树叶缝隙去看月光。他眼底水光闪现,始终没有落下泪。半晌,他摇摇头,重新戴上了成熟精英的微笑面具,方才短暂情绪失控只是光照进岩石的缝隙,转瞬即逝。
“算了,”他轻声道,“你该走了,回家睡觉吧。”
“对不起。”
“你明白‘对不起’是什么意思吗?”
“对一件事情或某个人心里感到惭愧、内疚时的话语。”
“你有这种感觉吗?”
慕如笙摇头:“没有。”
“那你说它干吗。”
“应该说,”慕如笙垂下眼睛,“我不懂因情感做出的自然反应是什么样,我的言行反应全是通过情景机制学习的,如果别人叹息,我会道歉,如果别人瞪我,我也道歉。”
“那‘我爱你’这三个字就没有应该说的情景吗?”晏栩咬牙切齿,“你爸妈,你朋友……你没有朋友……你有过追求者吗?从来没有人对你说过‘我爱你’吗?”
“有。”
晏栩眼底闪过一丝杀气:“谁?”
“你。”
慕如笙凝望着晏栩,那无机质一般的瞳孔里清晰倒映着晏栩的的脸。
晏栩闭上眼,喉咙里仿佛被酸热的硬物紧紧堵住,眩晕感铺天盖地袭来,他蜷缩着身体,紧紧捂住着胃。
“呕——”
痛到麻木的脑神经终于向身体发出了信号,晏栩蹲下身体,干呕了半天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慕如笙仍然带着那份事不关己的冷漠,坐在一旁。
晏栩眼前被生理性眼泪模糊成斑驳的色块,朦朦胧胧中只见慕如笙递过来一包面巾纸,疑惑道:“如果我现在说‘你肠鸣声很重,应该去上厕所’,对吗?”
“……”晏栩心情复杂,“还憋得住,一拉就得回医院了。”
慕如笙表情困惑又茫然,但没有再追问。
晏栩慢慢爬回乘凉椅上,面色苍白疲惫,注视着慕如笙的眼神贪婪而痛苦。过了很久,他才轻轻开口说道:
“我今年29岁,如果能活到85岁,我希望在余下的55年里,能教会你如何去爱。”
慕如笙移开视线,望向别处:“是56年。”
“我操你妈啊……”
慕如笙又转过来,迎上晏栩的目光,正要开口,只见晏栩双手紧紧揪住头发,心撕裂肺怒吼道:“闭嘴吧!”
夏夜凉风习习,风掠过错落排布的四合院,越过朱红城墙与琉璃瓦,穿过繁华忙乱的商业街,夹杂着欢声笑语直上苍穹。
古老与现代兼容的北京城灯火彻夜不息,北斗星在夜幕中闪烁着明亮的光,月光穿过云间缝隙,映照着梧桐树下两道相依偎的身影。
——以下不收费——
明天完结,初稿写完了,明天晚上校对发给我再改一遍就可以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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