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扑哧一声笑了,伸手拧了一把他的脸颊:“过了年就十岁了,还这样脸皮嫩……我十八了,再伺候你这小祖宗几年,也该放出宫去啦。”
穆子石看她满脸憧憬之色,道:“宫里不好么?你很想回家?”
碧落本就认得几个字,这些年跟着穆子石,更学了西瓜大的学问好几担藏在胸中,蹲下身来搂着他,柔声道:“当然想啦,梁园虽好,终非故乡,我家乡在江南牛角镇,虽不富裕却也能过活,爹娘还有四个哥哥妹子都在那儿等我呢……我出去只是有些舍不得你,唉,不过到时候你也长大了,会不会去瞧瞧我?”
穆子石靠着她柔软芬芳的身子听她絮絮道来,碧落虽是宫婢,对自己却是温柔体贴如姐如母,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不舍,一时就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碧落摇了摇头,笑道:“你大了肯定要入阁拜相的,到时官居一品紫衣金冠,哪里还会记得我这个奴婢?”
穆子石猛然抬头直视着她:“我记得的,我记得你哄我睡觉给我掖被角,还给我梳头换衣服,亲手给我缝帽子棉鞋,每天给我准备吃的,剥松仁把指甲都劈了……碧落姐姐,我全记在心里了,一点一滴都不会忘!”
碧落只听得嘴唇微微哆嗦,凝视着他愈显矜贵精致的面容良久,偏过脸悄悄拭去眼泪,轻声笑道:“你这张嘴,就是骗死了人,也不必赔命了!”
穆子石用衣袖帮她抹了抹脸上泪痕,却道:“对了,我还会记住,你偷偷喜欢齐无伤!”
碧落吓了一跳,忙红着脸啐道:“哪有……可不许胡说!”
穆子石认认真真道:“你想嫁给他么?想的话我跟太子殿下说,把你赐给他,正巧过个几日,他就到宸京了。”
却是存着个私心,碧落若回了民间,自己再想见她着实不易,若能在齐无伤身边,倒方便许多。
不料碧落断然道:“不,以前或许妄想过,现在可不想。”
“为什么?”
碧落理了理鬓发,爽利道:“世子殿下身份尊贵,要娶也是豪门贵女,太子若把我赐给他,最多不过一侍妾,碧落虽卑微,却想着嫁一有情人,终身两不相负。再说我也不求什么荣华富贵,只想在牛角镇用攒下的钱养一院子的鸡鸭,开个刺绣或者别的什么铺子,孝敬爹娘夫妻和睦,就再好不过了。”
穆子石尚且不懂升斗小民粗茶淡饭的滋味所在,心道养鸡养鸭开铺子有什么快活的?觉得碧落那一脸做美梦的表情十分匪夷所思,不禁脱口道:“女人真是奇怪。”
碧落好气又好笑:“你懂什么女人?人小鬼大……”
穆子石冷冷一笑,低声似自言自语:“不奇怪么?陶贵妃明明嫉妒死了太子殿下,殿下一病,她却比谁都担心忧急的模样,又是诵经又是送汤药,皇后更奇怪,太子和七殿下都是她的亲生骨肉,却一个捧在手掌心里,一个……”
碧落脸色惨变,忙一把捂住他的嘴:“别说了,你疯了不成?”
穆子石拉开她的手,黯然道:“我只是觉得殿下可怜,替他不值。”
描罢亭字第一笔,穆子石换了蟹爪小楷一旁想注些什么,想起齐予沛这些时日气色极好,往年咳嗽旧疾竟不曾再犯,这本是难得的好事,不知为何,心中却闪过一丝惶恐不安来,忙定了定神,注上:冬至,待春风重染,碧落恨嫁,子石笑她。
碧落看见,忍不住啐他一口,穆子石笑嘻嘻的提笔要画她的脸,碧落转身就逃命,正笑闹着,门被一小太监轻轻推开,穆子石转眼一瞧,却是齐予沛缓步踱进来,携裹着一身寒气,穿戴俱是太子朝服,想是随着皇帝祭天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