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渐渐明白了他的意图,试探地问:“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你要把情况的严重性清楚地告诉你们公司高层,让他们暂时封存数据,切断和中心的线路。我再向上级申请,全市范围内的重点监控重新做一次规划,调整探头的拍摄方向和角度。”
城市道路上的探头,有些是固定死的,有些可以通过中心的电脑,遥控转动方向,但这些在安装时,也已经调试到了一个清晰度和拍摄范围都可接受的合适位置,一般情况下,较少动它。所以张强所说的调整全市的监控,这是一项很大、涉及很多工作的大工程。
夏明为难地表示:“三代系统是公司今年最重点的项目,大老板亲自定的,我一个小小技术员也无能为力。”
“你是协助警方办案的技术主管,你知道严重性,你对这件事最有发言权。”
“可这么一来,三代系统的研发工作就要彻底停下来了。”
张强咬了下牙,忍住脾气:“半年后就是g20,如果到时出问题你负责?”
夏明很清楚,如果g20出问题,当然不用他负责,不过张强的责任是跑不掉的。张强的立场当然是杜绝一切隐患,所以他才如此坚决要关闭系统吧。只是他是大康公司的人,不说立场问题,对于断了三代系统,他确实没有发言权,他想起了李忠厚的话,便表示:“这件事超出我的权力范围了,如果你先向市公安局汇报,公安局同意切断线路,那公司肯定会配合的。”
“你!”张强生气地冷哼一声,狠狠瞪了他几秒,冷声道,“你这番说辞是李忠厚教你的吧?”
“呃……没有啊。”
张强咬住牙,算是放弃说服夏明了,只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你不要以为李忠厚是个老实人,他在外面有自己的公司。”
夏明对此也不意外,科技公司的高级技术人员在外入股其他公司,本就常见,何况李忠厚做的是硬件的运维工作,这块产业链很长,随便一个环节都是大量的油水。
见他反应平淡,张强也无可奈何,正准备离去,却接到单位电话,挂毕,他脸色一变:“出事了。”
第十八章
“我对他们印象很深,两个都戴口罩,坐在后排,高个儿一上车就开始闭眼睡觉,矮个儿一直在跟我聊天。”
刑侦支队的一间办公室里,专案组刑警正在给出租车司机做笔录。
“他都跟你聊了什么?”
“什么都聊,那家伙可太能侃了,我都差点儿插不上话。一会儿跟我说股票,我说我不炒股,他又跟我聊房子,说房地产去库存政策不行呀,简直是剥了年轻人的皮,还说大领导们都不食人间烟火,做事也是东一榔头西一锤子。我说这是国家层面的战略布局,领导人高瞻远瞩的决定,肯定正确。为这事,他跟我吵起来,还骂我懂个屁。哼,我天天接触社会各个层面的人物,懂的还能比他少?后来我知道他是干吗的了,也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司机不屑地冷哼一声。
刑警马上握紧笔,留心关键信息:“他是做什么的?”
“他说是哲学家,难怪脑子不正常。”
刑警笔尖在本子上停留了片刻,回望陪审领导一眼,很不情愿地写下“自称哲学家”。
“其他还聊到什么?”刑警想要抓住一切细节,来勾勒嫌犯的画像。
司机抬眼思索片刻,又想起了一些事儿:“我问他当哲学家怎么赚钱,他说他不靠哲学赚钱,他收入来源是帮有钱人搬家,这份工作很赚钱。我去,帮人搬家,不就一搬家公司的苦力嘛,说得真是潇洒,还能比我开出租赚钱?我这出租车可是自己买来挂在公司的,我家拆迁拿了五套房,我高兴开就开,不高兴开就不开,谁也不能命令我干什么!”
“我叫你说他就行,不要扯七扯八!”刑警命令道。
“明白,警官!”司机干脆答应。
“他们最后在哪儿下的车?”
“城北老钢铁厂背后的山下。”
“在那儿下车干什么?”
“他说去爬山锻炼,可钢铁厂早就拆掉了,旁边都是荒地,等他们下山,方圆几公里都叫不到车,真不知道他们怎么回去。”
林奇今天很不开心,昨天还以为抓住了出租车这条线索就能很快破案,谁知一晚上过去,希望直接破灭。
歹徒来去搭乘的两趟出租车都已查清,来的时候在城西一偏僻路段打车,去的时候在城北老钢铁厂后山下车,两处地方周围都是大面积空地,没有监控。一西一北,也无法确定他们的真实窝点位置。
至于司机的笔录,也没有太多价值。来的这趟司机对他们印象模糊,只记得两人都戴口罩,这季节戴口罩也稀松平常。回去的那趟,矮个男聊天很积极,司机印象深刻,可谈话内容也找不出有价值的线索。
如此一来,司机的人证和监控的物证,都没用处,线索再次中断。
更要命的是,歹徒就在今早,干了件更大的事。
中午,信息中心召开了一个特别会议。
会议桌主座上,市公安局主管刑侦的赵副局长亲自坐镇,省会城市的第一刑侦副局长主持专案组会议,足见今天事件的严重性。旁边一侧是信息中心的领导,包括一把手刘局长、二把手万峥以及张强等骨干;另一侧是刑侦支队,为首的是支队长,后面是林奇等专案组的主要成员。下方还有一圈安防厂商的人马,主要是大康和海华这两家公司。
万峥一脸严肃地向大家讲述了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
今天早上,杭州会展中心有一个大型的安防技术展览,全市大大小小安防企业都设了展台,展示最新产品。全国很多城市的政府部门都派人过来参观,作为东道主,市公安局和信息中心的领导集体出席站台。在他们出来时,中心一把手刘局长的座驾挡风玻璃上,塞了一张纸片,刘局正纳闷车子什么时候违章贴了罚单,定睛一看,不是罚单,而是歹徒每次使用的纸条,上面写着:“no.5,滨江区即将发生入室抢劫。”
这起连环入室抢劫案,尽管市局很重视,但媒体从未报道内情,警方非刑侦系统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结果这一次,在场所有人包括很多其他城市的公安同行都知道了。
歹徒竟然把纸条贴到了刘局的座驾上,这简直是对领导人身安全的威胁,而且是针对此次案件最重要的办案力量——信息中心的一把手,这张纸条的性质远比之前通知警方救人更恶劣,这是赤裸裸的一脚踢在了杭州公安局的大门上。
此后几个小时里,大量刑侦人员介入调查,纸条物质鉴定,周边监控调取,现场走访,可疑人员排查等,但几无所获。停车位置没有监控,今早会展中心人流庞大,纸条和过去一样,上面找不到指纹。
待万峥把经过讲完,下面的刑警们纷纷破口大骂。
之前的案子看起来,只当是两个自以为是的歹徒屡屡入室抢劫,留下纸条似乎是傲慢地挑衅警方。如今把纸条贴到中心一把手座驾上,针对性太强了,这是挑战国家机器!这俩王八蛋,不要命了吗?
待骂上一阵,赵局问在座警察对如何破案有什么想法,大家都变得沉默了。
该案一无明确动机,抢钱无须闹这么大动静,也不像报复社会,因为没有伤人,若说歹徒只想表现存在感,这种犯罪心理罕见得很;二是没有明确怀疑对象,这不像谋杀命案,可以从人际关系中突破,四起案件业主素不相识,唯一的关联是都曾做过安防代理商,可这实在说明不了什么;三是没有明确线索,歹徒dna、指纹都没有,查监控也断了,人证口供也无用处。
这种三无案件在历史上大部分都成了尘封的卷宗,除非运气好,歹徒后来因其他事被抓,才会供出来陈年旧事。
万峥看了一圈,把目光投向夏明:“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