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连翘:“…………”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种无力感,张连翘觉得自己和沈苍术或许平时真的是沟通不够,所以才会在一起呆了那么久之后居然没有哪怕一丁点的默契,而看见这幕,绑匪孙白袖倒是没忍住闷笑了起来,那扭曲怪异的笑声光是听着就让张连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笑什么笑!”
一听到这病的不轻的笑声,心里就有点暴躁,沈苍术皱着眉头一脸阴沉,恨不得直接举枪端了这脑子有毛病的蛇精病。毕竟像这种吃了不知道多少无辜动物的罪犯,本来就不需要和他多说什么,早料理了他才是为民除害。可是无奈这动物户籍办事处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和他强调,无论如何都要活捉,再加上张连翘还在他手上,他也没办法轻举妄动,这般想着,沈苍术憋着火把手里的枪跨在肩膀上,接着在孙白袖和张连翘的注视下从自己的背上把一个包袱给拿了过来。
这是前几天崔亮亮为了应付这次突发事件给部门里的所有动物配备的抓蛇装备,张连翘这个笨鸟没记得带在身边,但是沈苍术还是带着的。这包里面具体装了什么沈苍术也不大清楚,但是崔亮亮再三保证这是他查阅了很多资料才总结出来的对付蛇类最有效的武器,只要把这身家伙带上,别管是大蛇小蛇,到时候那都得跪下哭着叫爸爸。
崔亮亮信誓旦旦的保证沈苍术信了,所以在带着这一大包东西出来的时候他也没去多想,可是眼前这种危急时刻,当他下意识地想到这身家伙并拿出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到里面的东西居然会让他愈发的火冒三丈,而同样的,当身处于危险之中的张连翘紧张地看着沈苍术将一个长柄装,前头圆圆的东西拿出来的时候,他先是一愣,接着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处长你……你带了把葫芦丝过来是想干嘛!!!你要在这儿吹一首天竺少女吗?可是孙白袖他不是眼镜蛇啊!!!处长醒醒啊!!!你又不是印度耍蛇人!!”
终于忍不住崩溃地喊了起来,张连翘觉得沈苍术简直不是来救他的,而是来耍他的,而听了这话,同样也有些傻眼的沈苍术举着手里的那把葫芦丝却一反常态的好半天也没说话,好一会儿他才脸颊通红地把这把葫芦丝给塞回了包里。
棚屋的空气中有着片刻的尴尬和焦灼,原本紧张的气氛已经没了,因为作为绑匪的孙白袖笑得就差满地打滚了,张连翘已经伸直了腿默默等死了,可偏偏沈苍术越郁闷,这事情的发展就和越和作对。视线所及,那包里除了那把葫芦丝,装的不仅有七神蛇胆花露水,雷达电蚊拍还有两盒李字蚊香,沈苍术拿出来的时候都觉得太阳穴直跳,在回想起崔亮亮那一脸自信的样子,他觉得眼前开始发黑了,而好死不死的那孙白袖还要故意说些话来刺激他那本就脆弱的神经。
“哎呀,相比起后面那几样东西,我觉得葫芦丝其实对我的作用更大一点,不如你给我吹一首天竺少女吧,说不定我真的会听你的话呀哈哈哈哈……”
孙白袖扭曲的笑声显得刺耳而诡异,他似乎已经沉浸在了刚刚那些闹剧般的一切中,所以对面前的沈苍术也充满了轻蔑和戏弄的态度,可他难得的掉以轻心让张连翘找到了挣脱他控制的空隙,而就在这时,一直都显得狼狈而失态的沈苍术却忽然拿出了包里某个东西,接着猛地往前跑了几步,抬手就泼洒到了孙白袖的脸上。
刺鼻的硫磺味一瞬间充斥在空气中,雄黄这种对于任何蛇类都有着奇妙冲击力的粉末一旦沾上他们的皮肤和眼睛,就会让蛇陷入暴躁而疯狂。从来只会阴人的孙白袖莫名其妙的就被阴了一把,当下也知道今天这情况他也没办法和面前的一人一鸟继续纠缠了,这般想着,他干脆地闭上眼睛撞开棚屋的后屋就逃了出去,伴随着孙白袖尖锐的嘶鸣和一声剧烈的枪响,张连翘扑腾着翅膀就逃脱了孙白袖的控制,而恰在这时,对着逃窜的蟒蛇蛇尾就是一枪的沈苍术直接一抬手便将仓皇飞扑过来的大白鸟给拥进了怀里。
“处长!!我就知道咱们俩还是有默契的!!你刚刚真是帅呆了!”
气喘吁吁地喘了口气,张连翘对于沈苍术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并和自己配合默契这点还是很高兴的。
刚刚那一瞬间,煞神般举枪扣动扳机的少年面色冷凝,这不过是他第二次使用,却已经算得上得心应手,在他的双手触碰到自己的那一刻,张连翘甚至产生了自己整个人都被沈苍术稳稳托住了的奇妙安全感,而听见了他这话的沈苍术也是一愣,接着又莫名其妙地红了脸。
他这是头一次听到别人这么说他,一方面也有些尴尬一方面也有些复杂,怀里的这只笨鸟总算是安全了,尽管让他担心了一把可还算没拖后腿,虽然这蛇是跑了,不过伤了尾巴估计也跑不了太远,而这般想着,沈苍术也没有表露什么情绪,只是挺不自在地撇了张连翘一眼,接着把那把葫芦丝塞进了他的嘴里,转身就走了。
“废话真多……你个笨鸟,快点走,去抓蛇。”
*
孙白袖受伤了,虽然因为他跑得快,他没能让那个狡猾的人类追上并逮捕自己,可是当此刻,他蜷缩在阴暗的阁楼里恍惚地眯着眼睛时,他还是能感受到蛇尾传来的细微疼痛。
这当然不是他第一次受伤了,毕竟作为野生动物,他永远能遇到很多很多来不及应付的挑衅者,这个时候他就需要豁出自己的命去搏一把,而每每伤痕累累的回到一个短暂休憩的地方时,已经活生生吞下整头猎物,连肚子都鼓鼓囊囊的孙白袖就会在心里默默开心地想着,又可以在这个世上多活了一天。
越吃越疯,越杀越凶,胃里面的食物还没有消化完,或许就已经要面临新一轮的厮杀。当人生头一次张开自己的嘴将面前的动物活吞时,孙白袖就已经忘掉了一切的理智,而这种注定伴随着痛苦和杀戮的生活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那好像……是一个晚上?
茫然地这般想着,孙白袖眨巴了一下明黄色的眼睛,他的尾巴在流着血,那些血迹冰冷地从他的身体里流了出来,顺着阁楼缝隙落下去的样子却一下子唤醒了他的记忆。
记忆里,好像也是这样一个晚上,黑黑的,暗暗的。
他生活的第一个人类家庭已经早早地陷入了沉睡,因为第二天他们一家都要去外出游玩,所以他们也在养足着精神,应对第二天的旅途。对于这次出游,小儿子冬冬已经是期待许久,所以今晚他难得没有让自己的妈妈哄着,而是自觉地早早上床开始休息,女主人洗好了澡便回了房,而就在男主人习惯性坐在客厅吃完夜宵才回到房间和妻子一起上床睡觉之后,同样也躲在暗处的孙白袖却在几个小时后听到一些奇怪的动静。
先是窗户被什么东西给撬了开来,紧接着屋子的门也被打开了,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紧接着柜子也被打开了。这些细细碎碎的声音对于人类来说并不明显,以至于熟睡中的一家三口都没有察觉到有其他人已经鬼鬼祟祟地进入了他们的家,而对于敏感的蛇类来说,从睡梦中瞬间被惊醒了的孙白袖却躲在暗处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两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尽管他并不明白这两个人究竟在干什么。
那个时候他简单的脑子里还没有对于偷盗这种行为的概念,因为是条本分的家蛇,所以他很少去到外面的世界,他只是在疑惑着这两个并不属于这个家的人为什么要擅自闯入别人的领地,毕竟这种行为十分的粗鲁而且不礼貌。在动物们的世界里,一旦有这种情况的发生,被冒犯了的动物都会将那些不速之客尽快赶出自己的地盘,而就在他迟疑着望着那两个把客厅都翻了个遍的男人时,边上的小卧室门却忽然就被打开了,紧接着那个叫冬冬的男孩就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走了出来。
“妈妈……我要上厕所……”
小声地这般说着话,男孩并没有开灯,只是在自己的小房间里隐约听见了动静便从床上走了下来。他本以为在客厅里的会是他的父母,可是当他一走出来,那两个男人中的一个当即面色巨变的将他一把抱过了过来,狠狠地捂住了他的嘴。
“闭嘴!!别说话!!”
眼神恐怖地这般压低着声音,那个口音有几分特别的男人用自己手里的刀子威胁着自己的怀里的孩子,见状的男孩先是脸色一白,最终却非但没有闭嘴反而因为恐惧而剧烈的挣扎哭喊起来。
“妈唔——唔!!!妈妈救命!!爸爸!!!”
孩子的哭声不算大,但是在寂静的屋子里还是很明显的,那两个本想偷几件东西就跑的的男人都没有想到情况居然会变成这样,所以也显得十分的慌乱,他们原本就是两个刚被刑满释放的无业人员,因为看见这户人家没有装防盗窗才想着要不进来发笔横财,可是一旦再次因入室抢劫被抓,他们肯定要面临更为严重的刑罚,而就在旁边的大卧室里已经传来低声的交谈声时,那个一直没有吭声的男人却忽然粗重地喘了一口气,接着举起自己手上的刀子恶狠狠地朝着那被他的同伴捉在怀里的孩子胸口捅了下去。
“冬冬……冬冬?”
卧室里的女主人传来困倦而疑惑的询问声,满身是血的孩子却只能躺在客厅的地上睁大着眼睛,那两个满手满脸都是血的男人面面相觑,望着地上那个一动不动的孩子出了神,可最终他们却还是对视了一眼,默默地擦去了自己脸上血迹。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已经杀了一个,那就干脆把这一家三口都杀光。
反正出了这个门就没有人能找到他们,到时候拿着钱,他们还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这般在心里想着,两个没了人性的男人直接就摸进了大的那间卧室,在一片黑暗之中,他们将男女主人先后杀死又拖到了客厅里,这期间孙白袖一直盯着他们的一言一行,从他们的交谈的内容到说话的语气,孙白袖其实到现在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他还是感觉到了莫名的恐惧,而在将这家人所有的财务都洗劫一空之后,这两个已然满手鲜血的男人这才心满意足,脚步镇定地离开了现场。
血淌满了客厅,对于孙白袖来说,他能看到地板上到处都是代表着热能的光团,可是偏偏对他来说分外亲切的一家三口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任凭着那代表着生命气息的红色从他们身体里溜走,也没有一丝反应。
他挪动着身体靠近了他们,这在从前甚至是难以想象的,尽管从很久以前他就向往着能够靠近这些散发着暖意的生命,可是当他小心翼翼的凑近那个叫冬冬的男孩时,强烈刺鼻的血腥气一下子充斥在了他的鼻端。
这种味道让孙白袖的心底忽然就颤抖了起来,他茫然的心底好像忽然明白过来了什么,而紧接着,他便发现,被他贴紧着的皮肤正在逐渐变冷,那种冷和他与生俱来的冰冷不同,是一种代表着哺乳动物即将死去的冷。
冬冬快死了。
他的爸爸妈妈和他一样躺在了冰冷的客厅里,一动也不动,他们生平没有做过坏事,一直和和气气地待人处事,邻居们都和他们相处融洽,就连对待一条丑陋的家蛇,女主人都温柔宽容,记忆中,孙白袖每天都能听到这个活泼好动的孩子开心的笑声,可是却因为这一场飞来横祸,这间原本给了孙白袖许许多多温暖的屋子就这样空了,而家……也再也不是家了。
这般想着,弱小的孙白袖忽然就觉得有些难受,他干巴巴的眼眶里又痛又涩,可是因为他是一条蛇,所以他注定落不下一滴泪。冰冷的鳞片紧紧缠上那冰冷的手腕时,他没有办法给这具正在变冷的身体哪怕一点暖意,而那一刻,孙白袖仿佛也感受到了这世间最无可奈何的伤心。
——y省特大入室抢劫案,一家三口被凶徒袭击,现场没有遗留下任何证据,以至于多年都无法破案。
——五年后,相隔y省万里之外的h市出现巨蟒吃人事件,原因不明。
“人类没办法给他们一个公道,那就让我来给他们一个公道……谁让我……是他们的家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