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知道,伤兵明显变多了。
“你去参军啊?我也去,你等等我。”有人在家门口冲正要离开的邻居说。
邻居只能停下来等他。
最先参军的是没有家眷的人,他们没有妻子儿子,也没有父母,作为流民来到高邮,有了自己的栖身之所,能够吃饱穿暖,对未来充满了信心,朝廷打过来的时候,他们都很害怕,他们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哪里也不敢去。
直到——
他们看到了奔赴城墙的女人们。
她们那么柔弱,有一些还在发抖,却坚定的朝着城墙走去。
没有一个人后退。
“难道我连女人都不如吗?”第一个跟着女人们身后前往城墙的是一个打铁铺的学徒,他已经四十多了,为了找到更好的工作,他去当了打铁铺年纪最大的学徒,去城墙之前,他还拿上了自己亲手打造的长刀。
有了第一个人,陆陆续续的,男人们走了出来。
这里是他们的家,是他们生活的地方,哪怕没有家人,但是他们都怀揣着希望。
这里是他们坚守的地方。
吴月莲正在帐篷里照顾伤员,帐篷里的味道并不好闻,即便她已经努力让帐篷保持干净了,人手总归是不够的,她用干净的布条给伤员包裹伤口。
这个伤员伤得不算太重,手脚都没有断,伤口也没有见骨,他稍微包扎一下,再吃点东西,就又要出去了。
下一回,她可能还能见到他。
也或许见不到。
吴月莲给他包扎好以后,转头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
她以为自己不会哭了。
她为最后一名伤员包扎好以后,冲出了帐篷,跑去没人能看见的地方,忍不住大哭失声。
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为什么这么难?!
可是哭过之后,她依旧要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继续她的工作。
一个月以后,敌人终于撤退了。
整个高邮的人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劫后余生的滋味。
原本六万人的林家军,经过请点之后,只剩下三万出头的人数。
敌人的损耗不比他们少,准确的说,他们这边死了三万人,对方无论如何都死了六万人,但是对朝廷来说,六万人很快又能征到——不管是抢还是挣。
可是对林渊来说,失去三万人的打击是巨大的。
即便他们这次给了朝廷迎头一击,但下次呢?
只是出乎林渊意料的是,不少男人们在战争结束后都参军了,他们有些是农民,有些是小摊贩,有些甚至是刚来不久的流民,他们放下手里的镰刀,锅铲,走向了军营,拿起了武器。
代替那些死去的人,准备继续守护这片土地。
守护这片土地上的人民。
不止是高邮,泰州和常熟,也有壮年男子参军。
一周的时间,林渊的军营得到了五万新兵。
拿到人数报告之后,林渊那晚没有睡着,他睁着眼看着头顶的房梁,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必须以坚强示人的林渊翻了个身,眼角流下了眼泪。
那么多条活生生的人命,他们是别人的儿子,丈夫,父亲。
这么轻易就化为了尘土。
或许在史书上会记载,哪里出现了战乱,双方各死了多少人,会记下战功赫赫的将军们,却不会纪录这些普通人。
决定一个朝代生死的并不是大人物们,正是这些连名字都没人得知的普通人。
林渊一直觉得自己也是普通人。
他在现代社会疲于奔命,为了生活丢弃健康,经常熬夜,甚至偶尔会觉得,如果有一天他死了,一定是过劳死。
林渊握住了手,把手紧握成一个拳头。
一直以来,他都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
而现在,他有了。
他想让天下的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能吃饱穿暖,想念书就能念书,想做工就能做工。
他想让那些哭泣的脸庞重新露出笑容。
怀着这样的念想,林渊在天亮的时候,终于睡着了。
——
战争结束之后,高邮很快恢复了生机,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小摊贩们再次走上了街头,孩子们也被家长放出了家门。
问题在于——慈幼院的孤儿更多了。
不过这些孤儿并不是战死的士兵们的孩子,士兵们保护住了自己的妻儿,他们的孩子有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