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一饮而尽,空茶碗递给一边太监。
太监接住,说:“官家,小的听说一关于水灾的奇事。”
“哦?”赵祯翻着桌上的奏谕,“什么奇事。”
见皇上有了兴致,太监忙说:“比州阳县有个村子,河水与旁的不同,它的流向是倒流,当地人称其‘倒流河’,倒流河上游是运河,前段时日,运河洪水倒灌,其他地区皆被水淹,只有倒流河附近的村子无碍。”
“这还不是奇的,明明有人见那河水倒灌进倒流河,却在一个叫‘盘山’的地方莫名消失了,而且那座山,今年降了两次祥瑞。”太监越说越神秘。
还真挺玄乎,赵祯素来不信鬼神,只是这事颇有蹊跷,若不是真的天神显灵,已经冲过去的洪水怎么会消失?
赵祯对太监招招手,太监忙凑过来,弯腰问:“官家您有何吩咐呐?”
“找找。”赵祯指着山一样的奏谕,“看看那个地方上报上来的奏谕。”
太监忙在一堆奏谕中翻找,忙活半天,找的满头大汗,终于在一叠奏谕下方找到这本阳县的奏谕。
双手奉给皇上,太监默默垂手候在一边。
赵祯翻开奏谕,这人笔力飘逸不失风骨,字挺好看。
奏谕内容颇简单,意思是:
皇桑,我们这个小破县城虽然遭遇洪水,但是损失不太严重,只有几处地势太低的田遭殃,其他都还好。
不过,要是您非要免了我们这小破县城的赋税,我们也是不会介意的!感恩!
落款,阳县县令沈言。
赵祯忍不住笑了起来,水灾不比旱灾,秧苗一泡怎么能行?再者房屋被泡,修缮的费用也够百姓头疼的,赵祯抬起朱笔,批一行小字:免赋税这事朕管不着。
“决明怎么还不醒!”李修戎捶桌,桌上的瓶瓶罐罐弹起,又落下。
大夫吓得瑟瑟发抖,嗫嗫嚅嚅,“这位小公子恐怕,恐怕……”
“恐怕什么!”李修戎捶桌,“快说!”
“恐怕要听天由命了——”大夫尾音拉长,趁李修戎还在呆愣的空档,收拾好药箱,脚底抹油一般迅速溜走。
站在床头的岑道年摸摸决明的脸,眼神复杂,“决明……”
——决明治不好了?
李修戎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想:前几天他还站在院那边说,柿子树长哪边结的柿子归谁,等秋天他一定要吃个够。
平时决明没少跟自己斗嘴,现在他忽然安静了,再也不会拿没箭头的箭弹自己脑门了。
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觉得心中有点失落。
是因为决明救了自己两次吗?
明明他有机会放开自己,游到岸边的。
李修戎呆呆走到院子中,“老天,让金山醒过来吧,我还没吃够他卤的猪蹄,没吃够他炕糊的锅巴……”
“少爷。”吴渊撑伞给他。
李修戎低下头,看着脚尖,“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
“县令他并没未得到回信。”吴渊低声说:“听说是明调暗贬。”
“我不想金山死。”李修戎闷闷地说:“就不能让他好过来吗?”
“少爷,他是患病。”吴渊说:“不是在府中,您想让谁生,就算犯天大的错,您也能救他一命。”
“决明!”
屋内传出岑道年惊喜的叫声,李修戎一怔,反应过来,飞快往屋里跑。
决明已经被岑道年扶起来,靠在床边,混混沌沌地往四周看。
岑朝安在床尾,小脸激动的通红,嘴上不停地喊着“哥哥”。
“要喝水吗?”岑道年急急说:‘我去厨房端一碗水。’
“你你你!”李修戎扑到床边,“你醒了?!”
决明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那不是明摆着的事吗,还用问。
李修戎抓着决明的手,“你饿不饿,对,你睡了三天,该饿了,我记得你厨房留的还有一块卤肉……”
“别。”决明抽出手,嗓音干哑,“刚醒就吃那么油腻,你想我早点升天?”
“快,水来了。”岑道年端着一碗水到床边,决明伸出双手捧着,咕咚咕咚灌了一碗水,这才觉得好些。
左手伸到被子里,握住蓝珠,丝丝凉意顺着手臂往上蔓延,决明才觉得好受一些,“怎么都在看着我?雨停了吗?”
“没停,但雨像蚕丝一样细,过不了多久肯定能停。”岑道年摸摸决明的额头,虽然烧着,人已经醒了,说话神智都没有影响。
最难捱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决明一定能很快好起来。
“你终于好了!”李修戎咧咧嘴,突然又想到家里塌了,嘴角咧下去,“但是我家又不好了……”
“人没事就成。”决明摆摆手,“我再谁会,脑壳疼。”
“睡吧,晚饭叫你起来。”岑道年给决明掖掖被子,带着朝安去正房。
李修戎也跟着出去,病人需要静养,不能打扰。
握着蓝珠,决明昏昏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