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采苹的年纪却是小了一些,严氏琢磨了许久还是给她梳了流云髻,然后又换了一身湖水蓝色的纱裙。她年纪尚小,一派文静天真,倒是显得格外的叫人怜爱。
因为宴上请的都是各家的姑娘们,裴氏和严氏也没跟来,只有她们三姐妹乘着一架马车去了汝阳王府。
虽是之前来过一回却和这一次又有些不同。她们这一回是从偏门进的王府,先是换了软轿,到了垂花门方才下了轿子,一抬眼就见着婆子和丫头等在那里。沈采薇上回跟着裴氏来的时候倒是不曾认真看过,这回忍不住侧目把四周打量了一下。
这里已经算是王府后院,虽瞧不见后院亭台却也依稀可见茂茂山林和遥遥的湖光水色,晨光欢悦的洒落下来,从层层叠叠的树梢一点一点的滑落,把那树林之中的幽静处照得明亮堂皇起来。垂花门上用的又是琉璃瓦,在阳光下面显得格外的耀目,两边短柱看上去就如同倒垂的花苞,在夏日的长风里随风而开。
门边等着的丫头婆子都是垂首分站两侧,引人的时候又十分恭敬小心,有条有理,显得既规矩又得体。一个穿着银红比甲、墨绿长裙的丫头从里头走出来引路。
汝阳王乃是今上的同胞兄弟,王府的规格自然也是最好的,从里头穿行而过,雕栏画壁,清贵华丽,处处都能说出不同的典故来。因着古话说“水蕴财”,时而能见水池、水塘或是水井。
一时可见糯米浆砌筑成的假山,上头有缸通管道入假山,往缸里灌水,可保持假山湿润。一时又可见形状各异的门窗,有蝙蝠形、磬形、鱼形等等,寓意福庆有余。从抄手走廊走去,过了一会儿,便见着花园的正门——是一座极其高大的汉白玉石门,石门外额上刻着着“幽径通古”四字,内额上刻着“胜日春晖”,其意为自红尘凡俗中过幽径品悟古人情怀,趁胜日赏遍满园春晖。
穿过花园的门,往里走了走,就能见着更多的人影了。来来往往的丫头都穿着一式的衣裳,捧着各色器面或是果实,来去匆匆。衣着华丽的姑娘们则是在园中结伴而行,衣香鬓影,华光灼然,谈笑自若。
沈采薇和沈采蘅其实不太认识这京中的闺秀,好在有裴锦华——国丧之后,她便由皇帝亲自指婚嫁入了汝阳王府,作为世子妃的她也算是这赏荷宴上的半个主人。
裴锦花见了她们三人,便笑着迎了上来,握着沈采薇的手道:“可算是等到你们了,我还只当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呢。”说着又拉了沈采薇往里头去,“今儿有个贵客来了,专门指着要见你。”
沈采薇吃了一惊,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到自己认识过什么贵客。可是裴锦华这般盛情,她自然也不好推拒,只得笑了笑:“倒是不知是什么贵客。”她侧头和沈采蘅几个说了几句话,便随着裴锦华去了。
虽然花园有些大,但裴锦华作为主人自然是熟门熟路,一会儿就拉着沈采薇去了假山前的水池。水池状似蝙蝠,池边载着榆钱树,枝叶茂密,洒下一大片的绿荫。
树下站着一个少女,梳了一个堕马髻,髻上珊瑚珠子串着的流苏轻轻摇晃着,艳色灼热。她穿着浅红色的折枝莲花的绮罗纱裙,纤腰盈盈,只从背影看倒是好姿容。
那人似是低头打量着水池,听到脚步声方才转过身来,白玉似的颊边显出浅浅的笑来:“可算是来了,可叫我好等。”她生了一双丹凤眼,平日里最喜欢挑高了眉梢看人,这时候虽是刻意放低了姿态却也依旧透出一种淡淡的矜贵傲然来。
“好不容易见着你来,哪里刚叫你久等?”裴锦华见了她自然也是满面的笑,拉了沈采薇上前来介绍道:“采薇,你大概没见过,这是长平公主。”
沈采薇默了默——我还真见过。可既然长平公主没有相认的念头,她只得从善如流的端出受宠若惊的模样,“诚惶诚恐”的行了礼。
长平公主安之若素的收了这一礼,这才轻声笑道:“我之前听午娘说过你,早就好奇着想着要见一见了。这回难得出宫,就让锦华替我叫了人来。”
裴锦华不知内里,倒是应了一句:“我都差点忘了,采薇和郑午娘是一起在松江女学进学过的呢。”她有意叫长平公主和沈采薇亲近亲近,便道,“难怪长平你知道采薇。”
长平若有深意的点了点头:“怎会不知道?沈二姑娘可是那年松江女学结业礼上的魁首呢,便是午娘都要甘拜下风。似我这般从来没上过女学的,怕是更比不了了。”
沈采薇弯了弯腰,谦让道:“公主过誉了。宫中人才辈出,名师大儒不可胜数,公主耳濡目染,岂是臣女可比。”
长平抿了抿唇,故作亲密的上来拉了沈采薇的胳膊,口上道:“沈二姑娘的嘴真甜......”她顿了顿,丹凤眼轻轻一挑,眸中有异样神色一闪而过,“你我一见如故又是难得遇上,今日采莲不如咱们一组?”
还未等沈采薇应声,长平公主已经一脸雀跃的转头和裴锦华道:“可以吧?我今日出来还打算采莲叶回去给父皇母后熬莲叶粥呢。”
有皇帝、皇后这两顶大帽子盖下来,裴锦华也不能说不,只得叮嘱一句:“长平你不会水,可要小心些。若是出了事,满园子的人都担不起。”
沈采薇知道推迟不得,只得跟着应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公主还需小心为上。”
长平一手拉着沈采薇的胳膊,一手凌空摆了摆,故意作出不在意的模样:“这园子里头能有多少姑娘会水,什么时候出过事了?你们就放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