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若潇被水清漪眼角的讽刺刺痛,似知道她心中所想,抿紧了唇。
母亲不想镇国公府在她的手中倾倒,却也没有央着她来求水清漪。是二弟与江氏二人跪在她的门前哀求,动静这样大,母亲不可能不知,可她却毫无动静,俨然是默许的。
水清漪认为镇国公府是虚伪之辈,她竟无从辩解。
当年为了一百多条人命,大义凛然的看着水清漪被太后的人带走。而今,她又是用镇国公府一百条人命来求水清漪,果真是讽刺。真如水清漪所说,若是淡泊名利,为了一百多条人命大可致仕避祸,又怎得要她走这一遭?
“清儿,姨母知晓该如何做了。”乔若潇没有脸继续纠缠,看了水清漪几眼,淡淡的说道:“你要保重。”
水清漪“嗯”了一声,直到乔若潇离开马车,才掀开帘子,看着她低垂着头匆匆挤入人群,这才收回了视线。
心中冷笑了一声,乔若潇住在镇国公府,不可能不知其原因。她那一言,乔若潇却没有吭声申辩,显然是犯了过错,难以启齿。
“王妃……”绣萍看着曾经的‘母女’如今形同陌路,心中感伤,她毕竟是镇国公府调教出来的婢女。可转念一想,水清漪虽不是乔若潇的女儿,却仍旧是镇国公府的表小姐,她也不算背主。
水清漪抬手,制止了绣萍的话。她心里很乱,看着乔若潇憔悴痛苦的神色,也不是不难过,乔若潇不是主谋,她也是被蒙在鼓里,到底是不该如此待她。可若是和颜悦色相对,将自己的生母置身何处?
回到府邸,沈夫人与沈浅坐在正厅,各怀心思。
见到水清漪走来,沈浅黛眉轻皱,起身走到她的身边,深嗅了一下。眸子里闪过一抹冷意,指着她裙摆的一点脏污道:“这裙子脏了,换下来后处理了罢。”
水清漪顺着沈浅手指的地方看去,裙摆只有溅上的几滴药渍,浆洗便可。沈浅却说要处理了,心陡然一沉,莫不是身上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
水清漪去了竹园,沐浴换下了衣裳,让绣萍拿去烧毁。
沈夫人与沈浅一道来了竹园,在外室静静的等候。
水清漪随意的让绣萍绞干发丝,换上月白绣梅花的纱裙,盈盈走到正屋,端着丫鬟捧上来的茶水,润了润喉。“沈大人已经启程入京了。”
沈夫人含笑着点头,正是因此,她这才来道别:“这几日多谢王妃的款待,老爷不日归京摄政王赐下的宅院已经修葺的差不多,我回去将府邸收惙一番,老爷回来后好直接入住。”
水清漪没有挽留,只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直言便可。
沈夫人浅笑道:“还真的有件事要嘱托王妃,浅儿在帝京并无知交好友。我整理府邸的这段时日,浅儿仍旧借居在王妃,劳烦王妃照料一二。”
“沈夫人莫要担心,沈小姐想要住多久都行,将王府当成自个家。”水清漪似想到什么,掩嘴一笑:“我这做主子的倒是没有照拂到沈小姐,反倒是沈小姐对我多加照拂!”
沈夫人眼睫一颤,她知道水清漪所想。当年她与镇国公府的双姝关系极好。沈浅懂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对危险有极敏锐的嗅觉,所以她才把沈浅留下来。
“镇国公府的事情,我也有耳闻,你大舅在户部侍郎任职,借公务挪用几笔银子,并且收了不少贿赂,曾也参与卖官。摄政王已经命人去追查银子的去向……”沈夫人观察水清漪的神色,见她神色冷清,凤眸宛如幽幽井口深不可见底,不知她心中所想。顿了顿,继续说道:“与贤王有牵连。”
沈夫人暗道乔振国是个不省心的人,贤王蓄谋篡位,他的外甥婿如今执掌政权,他若心里向着长孙华锦,可谓是前途无量。不知他怎得就犯浑,帮助贤王对付长孙华锦呢?
水清漪早已料到乔振国犯了事,可却没有料到贪污受贿,违背律法行官位买卖勾当!与李亦尘有关,定是将银子供养李亦尘遂养兵马。
若是李亦尘谋逆成功,她与长孙华锦便是没有活路。如今事发,他倒有脸面求活路。
“王妃,你大舅素来便是个糊涂之人……”沈夫人也不知如何劝慰,一时语塞。镇国公府落到这个地步是活该,她难不成要归劝水清漪让长孙华锦饶恕么?
长孙华锦执政,本就有些许大臣不满,若是因此落了把柄,倒是陷他不利。
水清漪冷笑了一声,这样的娘舅的确令人心寒。幸而,她从不曾奢求过他们能帮衬自己一二,只求安分守己,莫要给长孙华锦添乱。若是有所作为,乔振国自然会升迁蒙荫子弟,镇国公府的地位是无人能轻易撼动。
可若是自己作死,她也无能为力。
“我心中有主意,您放心。”水清漪知沈夫人是一片好心,原本顾念着乔若潇的好松动的心,逐渐冷硬。
沈夫人唇瓣蠕动,被沈浅一个眼神制止,轻叹了一声,到底是旁人的家务事,且事关重大,她也不好多加插手。说了几句话,便告辞了。
沈浅离去的时候,回头提醒水清漪:“你今日接触了什么人,日后小心一些。”
水清漪思索了片刻,心中有了底细。花千绝断不会害她,便只有秦玉瑶了。至于乔若潇,她不可能害她,就怕有人利用她,借用她之手对付自己。
水清漪若有所思,手指轻叩着桌子,发出有节奏的声响。精致的柳叶眉轻皱在一起,一双凤目水波流转,透露出丝丝的凝重。
她身上到底沾染了什么,根本就不知。沈浅也没有言明,只能说就算她知晓是什么,也觉察不出来。眸子里闪过一抹幽光,意味深长的勾唇一笑。
“王爷,王妃在屋子里。”
绣萍的嗓音在外头响起,水清漪回头望去,便瞧见长孙华锦从掀开帘子进来,外头的狂风吹得屋子里的纱幔飞舞,桌子上的宣纸吹落了一地,满地堆雪。
长孙华锦掸了下锦袍,看着穿着单薄的水清漪,温和的说道:“变天了,多穿件衣裳免得着凉。”
水清漪回来的时候,外头天气还好好的,转眼功夫狂风大作了。吩咐绣萍去厨房将温着的药膳端过来,从他手中接过卷宗,搁在桌子上,替他更换常服。
“在宫中忙得不停歇,顾不上用膳。怎得回府也将公务带回来?这才几日,你又清减了不少。”水清漪心疼的看着他眼睑的青影,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布满了血丝:“许久不曾好好歇息了,你身子会吃不消。”
“都治理得差不多了,还剩下几宗案卷。”长孙华锦浑身透着浓浓的疲倦,将她搂在怀中,温软的身子依偎在他的怀中,仿佛这些时日的疲劳倦怠都消散了。
水清漪瞥了一眼桌子上的卷宗,眸光微微闪烁,轻声说道:“你不必为难,镇国公府依照律法执行。”
“好。”长孙华锦松开水清漪,看着绣萍提着食盒进来,与水清漪一同在八仙桌旁坐下:“我会妥善处理,你不必烦心。”舀了一碗药膳鸡汤,放在水清漪的跟前。
“他若是直接为了自个贪污受贿也罢了,可他却是为贤王做事,要推翻咱们。我如何维护都不是,今日只得与长远侯大夫人说让她劝告乔大人致仕。他愿意退下去,你便寻个由头,将他流放出京,放一条生路。倘若仍旧是贪念富贵怀揣着侥幸的心思,阳奉阴违的话,只管治罪便是。”水清漪对镇国公府是失望的,且也没有多亲厚的感情。她的母妃一条性命已经还了镇国公府的养育之恩,小时候的她已经换取了镇国公府的富贵,抵了镇国公府的圣旨,并无亏欠。
“今日她去寻你了?”长孙华锦冷哼了一声,对镇国公府的行径不予置评。
水清漪颔首:“我已经和她说白了,不用理会。”
“王爷、王妃,镇国公府来人了!”绣娟急匆匆的进来,她是自绣橘去了后,水清漪挑选提拔的丫鬟。
水清漪看了长孙华锦一眼,里面涌着着对方才知晓的情绪。
“将人请进来。”终究是外家,水清漪不好做得太绝。
过了半个时辰,将人请了进来,来人是镇国公府的老夫人。她满头银霜,裹着黑绒头巾,拄着拐杖进来。帘布挡去了寒风,屋子里的暖气扑面,老夫人冰冷的手回暖,浑身不再僵着。
绣萍连忙搀扶着老夫人在水清漪身旁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