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醒来的丹尼斯又变回了往日的冷硬刻板,固执地拒绝着所有的窥探,他难以探查到对方究竟在想些什么,却莫名生出些不安。
青年已经重新坐回去,继续埋头处理着那些文件。埃尔维斯望了他半晌,忽然隐约觉出方才似乎有哪里不对:“丹尼斯,你刚刚叫我什么?”
对方始终都以“将军”或是“沃纳将军”来称呼他,从不肯用稍微亲近的称呼,可刚才那一句埃尔维斯却叫得极为顺口,以至于他坐了这么久,才忽然反应了过来。
“将军,如果再陪你闲聊下去,工作就真要拖到明天了。”
纸张的翻动声里,传来了青年稍显生硬的语气,从埃尔维斯的角度看过去,却分明能看到对方的耳垂泛起了一层浅红。
莫名的欣慰迅速冲淡了之前的小小不快,埃尔维斯忍不住挑起唇角,目光迅速温和下来,含笑起身:“我不打扰你,我去给你弄些吃的。”
文件被撂下,丹尼斯疑惑抬头,清泠眸色里映出一点台灯的暖芒。
埃尔维斯却只是笑着按了按他的肩,快步离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翻出几袋速食面,熟练地用便携锅煮好,片刻不耽搁地端了回来。
两人的办公室就只是对面,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他回到丹尼斯的办公室,对方桌上的文件已经又少了小半沓。
被香气吸引着抬头,青年眼里闪出隐约光芒,目光落在他手里端着的小锅上。
“这是中古人类的速食食品,咱们科研部前不久才刚尝试仿制的。要我说,当时的科技水平虽然不发达,食物却比现在好得不是一星半点。”
眼里显出和暖笑意,埃尔维斯温声开口,示意他将桌面空开些许地方,把手里的锅放下去,又把餐叉塞给他:“还烫,慢一点吃。”
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苏时握紧了餐叉,眼眶居然不觉微微发酸。
这个世界,他要怎么才能叫对方不难过呢?
“怎么了?”
见他迟迟不动,埃尔维斯关切地俯了身,透过袅袅蒸汽,却忽然在青年素来冷漠的眼底看到了隐约水色。
心口蓦地轻颤,无名酸楚悄无声息地腾上来,像是忽然攥紧了他的心脏。
“没关系,丹尼斯,你在外面做什么,不会被你父亲知道的。”
埃尔维斯温声开口,握住他的手,教着他把煮得劲道的面条挑起来,又绕了几个圈,面条就被卷在了餐叉上。
“你不必什么都按照他的命令做,也不必时时刻刻都逼迫你自己。军人也是人,从没有人说过军人就一定只能吃营养膏营养丸,也没有人说过军人就不许放松,不许交际,不许好好地笑出来。”
眼前的青年单纯得像是一张白纸,除了战斗和训练,几乎对一切正常生活的内容都全无涉及,也从来都不会和下属士兵们开玩笑。
所以这一次他出手伤了自己,居然就真的没有人愿意替他说话。
就像是一架出色的战斗机器,丹尼斯这些年立下累累功勋,无数次保护了帝国的安宁,人们却不仅不知道心生感谢,反而甚至会径直忽略他的存在。
怔忡地望着被卷成一团的面条,青年望了他一眼,才谨慎地放进口中,眼里蓦地亮起星点光芒。
果然还是对方亲手煮的面好吃。
隐约猜到了埃尔维斯忽然伤感的源头,苏时清楚自己应当继续扮演足够淡漠冰冷的人设,却还是忍不住煮面的诱惑,低头一口口把面吃完,又把汤也喝干净。
埃尔维斯就又心疼得给他多煮了个鸡蛋。
一顿加餐过后,身上果然暖和了不少,连精神镣铐的寒意都几乎已渺不可察。
苏时心满意足,继续埋头工作,埃尔维斯刷干净了锅,回到办公桌前,替他放进了抽屉里。
迎上青年稍显疑惑的目光,埃尔维斯终于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耐心温和:“你自己留着,我给你拿些存粮,不要饿着自己。”
原来对方不打算每顿都给自己煮。
还记得自己煮面的惨烈教训,苏时抿了抿唇,低声开口:“谢谢你,我不要。”
“锅也不要吗?”
埃尔维斯微怔,却忽然领会了他的意思,哑然轻笑,纵容地点了点头:“好,那我帮你拿着,下次再给你煮面吃。”
隐约觉得这句话似乎别有深意,苏时拿着笔还在发呆,埃尔维斯已经端着锅出门,放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下一刻,门外忽然传来了令人心沉的尖锐响声。
虫鸣。
苏时目色骤凝,单手撑过书桌,灵巧地翻越过去,转眼已冲出门外。
才一出门,就被强悍如实质的精神威压坠得脚步一沉。苏时蹙紧了眉,目光照走廊里一扫,果然看到埃尔维斯正靠在墙边摇摇欲坠,脸色已经苍白得吓人。
埃尔维斯没有能量核,无法调动精神力护持,根本不能抗衡这样强悍的精神攻击。如果不是身体素质足够出色,现在或许已经爆体而亡了。
握紧对方的右手,迅速将自己的精神力注入埃尔维斯体内,苏时扶着他坐下去,语气微沉:“还好吗?”
“还好……”
缓过一口气,埃尔维斯勉强挑了挑嘴角,低声回应一句。
青年的掌心沁凉,稳稳握着他的,十指紧扣,有精神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进体内。
虽然知道对方这样只是为了保证最有效的精神力输送路径,心里却依然莫名微暖。埃尔维斯深吸口气,晃了晃被震得发晕的脑袋:“怎么回事……基地里怎么会有虫鸣?”
虫鸣是虫蛹孵化时的精神攻击,极端强悍,大概可以持续五到十秒。基地的防御措施十分严密,按理来说,是无法有虫族的任何形态混入的。
苏时心里越发沉下去,没有应声,忽然抬手张开强悍的精神屏障,将一个慌不择路冲过来的人影拦在了走廊尽头。
“沃纳将军,丹尼斯副将!”
紧随其后追过来的,是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浑身都被厚厚的防护服包裹,也因此令行动明显笨拙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