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钧又瞥她:“只有像我这种既不聪明,也不果敢的人,才会老实,知道吗?”
展见星无语了:“九爷,先生也夸皇上了,你为什么偏找我的事?”
朱成钧道:“那是先生傻。”
“……啊?”
“先生也上书了,你听见先生说起后续了吗?”
展见星摇头:“没有。”
朱成钧手指在桌子上敲了两下,点拨她:“没说,就是坏消息。”
于人心机变上,展见星确有不足,向他请教:“九爷,这是怎么说?”
朱成钧扬着下巴看她,却又不答了。
展见星莫名片刻,忽然反应过来——她揣摩别人不行,看朱成钧的眼色是被迫看到熟了,她不说话,低头自己琢磨起来。
没等琢磨出个所以然,忽然脸颊一痛,是朱成钧伸手来掐她:“夸别人那么多话,夸我就没词了?”
展见星拍他的手:“九爷,你怎么越来越喜欢动手动脚的——好了,松手,你更聪明,更果敢行了吧?”
朱成钧纠正她:“不是更,是最。”
展见星简直要望天——怎么会有脸皮这么厚的人!掐他肯定怎么掐都不痛。
闹了一通,朱成钧总算肯说了:“先生和大哥还没有上书,皇上就知道了汉王使者的事,他在大同有自己的人手,既不需要先生,恐怕,也不记得先生了。”
这对楚翰林是一件很糟糕的事。
他被先帝派来给朱成钧扫盲,只算个临时差遣,先帝记得这件事,早晚会把他调回去,可是先帝去得太急,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有自己的人马,有自己要提拔安排的人手,他不知道楚翰林是什么人,也没功夫知道。
楚翰林若在中枢还好表现表现,窝到大同来教王孙,一教几年,谁还记得他?把王孙教导得再好,于大局来说,也不算什么功劳。
这个临时差遣眼瞅着很有变成长期固定的趋势,一旦成真,楚翰林的仕途相当于全毁了。
楚翰林可以在代王府找到的最好职位是长史,事实上他想得到也不难,因为原先的王长史早已告老还乡了,这两年长史位都空缺着,朱成锠既没得王位,代王府都不能真的算代王府,又还需要什么长史。
但这个位子连王长史那样的人都不愿意做,楚翰林又怎么会甘心?
展见星这么一串想下来,也惊了:“对啊,先生可怎么办。”
朱成钧这一说,她才想起若按正常进展,楚翰林其实已差不多该运作回京了,他还滞留大同,只能通过邸报了解战事,本身就是不妙的信号。
于私心来说,展见星很希望楚翰林能再多教导她一阵,可倘若以耽误楚翰林的前程为代价,那她不敢要,能有这两年多已算意外缘法,怎可奢求更多。
她心里存了事,再去与楚翰林说话时,就多了些留意,朱成钧没点破之前她没觉得,一点破,她才发现楚翰林确实有一些郁郁,只是从不曾和学生提起而已。
展见星不好说什么,恐怕再戳中楚翰林的痛处,而就在这种各有各烦恼的复杂心境之中,时间走到了十月底,皇帝御驾亲征,兵临乐安城下,僵持一天之后,汉王,降了。
捷报传来,朱成锠一口酒仰天喷出,落了自己一脸。
“怪不得宁王把他卖那么快,”他不骂宁王了,改为后悔不迭地骂汉王,“这个废物,根本中看不中用!”
早知道,他犹豫个什么劲呢!
第60章
汉王兵败如山倒, 带来的影响很深远。
傻眼的不只是朱成锠,还有展见星。当然她一点都不希望叛乱继续,可终结得这么快, 她是措手不及。
接下来,她要怎么应对徐氏?
汉王的心理素质实在太差了些, 皇帝让人一劝降, 保证留他性命, 他就降了, 与此相对应的是, 她面对徐氏,也强硬不到哪儿去,哪怕知道倘若她一意孤行,徐氏没有办法,多半不得不屈服, 她也下不去这个狠心。
那不是敌人,是她的娘亲啊,世上最爱她, 最想要她过得好的人,虽然,她以为的好, 与展见星想要的好完全不是一回事。
理想不能被明白,志向无法被支持, 大概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事之一。
展见星不知不觉在代王府逗留得越来越晚,她害怕回去, 害怕面对徐氏的关系,害怕徐氏殷切慈爱地说出那一句——该走了吧?
从未有过希望也罢了,可是汉王的叛乱为她多争取了一个来月,在她已重新鼓舞面对未来的时候,眼前的亮光忽然又灭了。
人生在世,谁都不易,她的人生,好像格外难。
展见星回家,渐渐连徐氏的眼都不敢看,这种掩耳盗铃式的逃避并没有令她好过,相反她只是深受折磨,因为觉得自己不孝。
徐氏问她:“星儿,最近先生留的功课很多吗?”
展见星垂着头:“嗯……嗯。”
“跟先生商量一下,带回来做吧,如今天黑得早,你回来晚了,又冷,路上又不安全。”
展见星轻声应了,没抬头,也就没看见徐氏忧虑的眼神。
她没有想到女儿这么认真,脸都悄悄清瘦下去了,这——可怎么办哪。
朱成钧没发现展见星瘦了,他们太常在一起了,其实无法察觉身边人的一点胖瘦变化,他只是在午间沉思着摸了摸下巴:“展见星,你怎么越长越好看了?”
展见星猝不及防叫他夸了一下,茫然抬起头来:“啊?”
“你这样不对。”朱成钧又挑剔他了,“谁教你这样长的?”
展见星心情不好,有气无力地道:“九爷,你又乱说。我天生就长这样,有什么教不教。再说,我有哪里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