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株待兔,是人傻,还是兔傻?
“姑娘,你家公子是哪位?毒玄从不给人出诊,你们怕是找错人了吧!”傻兔摆出了一惯的谦逊温和的态度,将傻进行到底。
这个女子绝对经过□,她立刻接口,道:“我家公子号‘缦殊’,玄长老贵人多忘事,昨天晚宴上,我家公子当众点您为他调养身子的。”
“原来是子迟公子!毒玄没想到公子这么快就召见我,失礼了!”我是真的没想,没想到紫罗兰这么快就来“糟践”我了。他昨晚自称“子迟”,那应该是他的表字,“缦殊”是他的号,绕了一圈话,还是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抱着宝贝剑,跟在黑衣女子身后,一路上说着客套话,却没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在经过中央回廊弯口的时候,碰巧遇到大队的弟子搬着各式的大样的器物向北面行去。
门派内,药光住在中心院落,我住临近的东首,其他几位长老堂主都住在西面,靠近后山。北面是专门招待外客的,就是那种捧着钱上门求医的肥羊,一夜千金,因此能住进来的,非富即贵。而南方,就是现在紫罗兰住的“丹枫白露”,临月湖而立,依后山一角断壁,宇文景批过风水,赞其“紫气东来”。
那队弟子,粗略算下来,也有百来号人,领头的弟子上前给我行礼,我微笑地背手而立,让他们先过去。黑衣女子似有不满,却什么也没说,也让到了一边。我这举动,是不合礼数的,按理说,这些弟子哪怕是跳上回廊的栏杆,都要腾出路让我先过去。但是我现在是要去见紫罗兰,完全不赶时间,故意磨磨蹭蹭的,指望他等到耐心全无,另寻乐子去。
领头弟子深知这样不妥,带着队伍,几乎是小跑通过,我在一旁,心不在焉地装着温文尔雅的姿态。忽然,眼前滚过一个肉球,我定睛一看,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个翠绿的背影——原来门派的福利这么好啊,那套统一的翠衫竟然还是量身定做的。脑海中闪过另一个火红的肉球,现在看来,颜煜那种程度的肥水,居然还没到独一无二的境界!
在黑衣女子再三催促下,我慢吞吞到了“丹枫白露”。还在院外,就听到裂帛般的琴鸣声,往里迈了几步,更是声声惊心,如杜鹃啼血。我不由色变,偷瞄那女子,她居然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这下我是彻底心悦诚服了。
“姑娘,子迟公子好雅兴,毒玄来的不是时候,还是择日再来拜访吧!”难道紫罗兰打算用如此噪音,折磨我脆弱的神经?!
“玄长老说笑了,公子一直在等长老。”
我刚退后,身边突然又冒出两名黑衣女子,三名女子将我夹在中间,迫使我不得不走向内院。这看似无人的院落里,不知道躲着多少人啊!但现在,显然不是感慨这个的时候,我犹不死心地做最后的挣扎:
“姑娘,罗袖瑶筝曲,何啻值千金。我一泥做的俗人,就不进去污浊公子的耳目了吧!”
“玄长老如此玲珑的妙人,何必妄自菲薄呢?”琴声骤停,世界清静了,紫罗兰慵懒的声音,宣布我彻底上了刀俎。
国际上,d.o.s.h.明文,无任何保护措施、暴露在八十分贝以上的噪声中,两个小时就会对身体产生不良影响;八小时不停歇,可能会造成可修复的伤害;持续十二小时,可能出现永久性的创伤。
紫罗兰,有本事你就连续弹上六个时辰!
我一咬牙,壮士断腕般,昂首挺胸地走进了内院——一名黑衣女子,伸手拦住了我。我心底永不熄灭的希望小火苗再度高窜起来,但是那女子只是默默地接过了我怀里的剑。
院里,六角亭外站着两名盛装的童子,我自动无视,亭檐的竹帘半垂,但是不妨碍我的视野。我只快速瞟了一眼,不敢多看。亭中的矮几上,放着那作恶多端的筝琴,边上琉璃台上燃着微烟香,青雾冉冉在亭中飘散着。
“毒玄拜见子迟公子!”我行到亭前,长揖。
“玄长老不必多礼!”还好,紫罗兰没像昨天折腾药光那样折腾我的腰。
我站直身子,随后,犯了三个重大的错误——首先,我习惯性地抬眼了;然后,我直接看向了紫罗兰的脸;最后,我因为心理准备做得不够充足,所以呆住了……
☆、12尴尬人难免尴尬事2
蓝色妖姬——我脑海中的第一反应。
阴阳脸——我脑海中的第二反应。
鬼啊——我脑海中的第□应。
钿,我的记忆,始终停留在点点红痕的“梅花钿”上,古典仕女额间那朵梅花,诡秘而妩媚,透着美艳与风情。但是,今天以后,我的心理绝对会留下对钿的不可磨灭的阴影!
紫罗兰,还真没辜负我对他的称呼,今天仍是一袭紫色系的云裳,只是颜色较昨晚的更为明艳,琵琶襟,边上滚着浪形的金边;他的脸,仍扑着粉,现在青天白日里一看,居然有种森白的感觉;看不出唇形的嘴,点着桃红色的胭脂,泛着油光,但是可以美其名曰“双唇凝彩润泽”;眉毛,算是整张脸最正常的地方了,用炭笔细细描出了月牙形——到目前为止,我说的,都是我早已有心理准备的景象,下面,我要说出,令我心理底线宣告崩溃的画面了!
他,鼻翼以左,从额角一直延长到下颌,贴着一个表面积高达左脸颊面积百分之九十九的凤尾图样的翠钿,那剩下的百分之一,还是因为凤尾是卷翘收起的!
不过如果光是这样,是不可能让我吓到思维片刻空白的程度的,请继续往下看:他这个翠钿,看得出下了大本钱,单说那个蓝绿色,一看就知道是珍禽的羽毛,晶点闪闪,但是估计觉得不够富贵,于是加了金箔片,金光闪闪,最后又觉得没有光泽,所以掺和了珍珠或者鱼鳞或者鱼鳃骨或者干脆全加进去了,总之最后,效果“惊”人!
是哪个混蛋给他描的这样的翠钿?他又是哪里来的勇气,将这个贴在了他已经毁得不成样子的脸上了?!难道是为了警寓我:没有最毁,只有更毁?
我是被边上童子的怒斥惊醒的,心底十分感激这个让我没有看第二眼的*的童子,但是也知道,这下大难临头了!
我一揖到底,乘着低头时,深吸了一口气,差点被空气中混杂的多股香味呛岔气,然后在紫罗兰动口前,抬头,凝视着他的黑眸,迅速说道:
“子迟公子,请恕毒玄冒昧,唐突了佳人,实在是情不自禁,情难自抑(谁都经不住您这样一吓,得亏我心脏强壮)。所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男,女子好逑。美人倾城,如人间至宝,可遇而不可求。今日,毒玄得见公子这般天人之资,实在是三生之大幸(让我能平安渡过这一劫,当然是一大幸)。您的手如柔荑(被琴桌挡住了,看不到),您的肤如凝脂(扑那么多粉,不白才怪),您的领如蝤蛴(您的衣服领子真高啊……),您的齿如瓠犀(从没见过,不过想来也该是白色的,区别只是黄白,花白,乳白……),螓首蛾眉(我很中肯地说,一般人的眉毛都该是这样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可不是么?有胆子跟您提亲的,那怎堪折磨二字了得)。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您的粉涂这么厚,跟绑张面具一样,能不朦胧吗)。”
对着他这样的脸,我实在是扯不下去了……想来我真是满腹委屈啊,什么都没干,连意淫都未曾,莫名其妙就被人挤兑成色女,这让我郁闷,但令我暴走的是,居然被人侮辱成登徒子那种审美水平的,这让我情何以堪啊!
如此热情的赞美,如此热烈的表白,应该没有一个少年能平静无波,淡定依然的。我仔细观察紫罗兰,发现他眼神清明,不见一丝羞涩。猛然想到昨夜药殷慢半拍的反应,我开始抓狂了。只怕我说得这么快,说了这么多,他只听明白了最粗浅的部分,根本没有掌握我话中的深意及内涵。
心一沉,我不语了。
而他,笑了。我能肯定他笑了,尽管笑未露齿,但是左颊的凤尾翩然飞舞——我一个激灵,就低下了头,随即想想不对,又急忙抬眼。
“玄长老,也是位可遇不可求的妙人!”他如是说。
“毒玄实在失礼,有辱斯文!”看他的样子,似乎没打算跟我计较了,我惊疑不定,顿了顿,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道:“公子召毒玄来诊脉,毒玄惶恐,现在能开始了吗?”
“也好。”他随意应了下来,然后巍然不动。
他不出亭子,难道要我进亭子?我琢磨着。边上的童子递过来一个锦盒,我不解地接过,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细细的缠绕的金线。
难道……他指望我会传说中的悬丝诊脉?
我捧着盒子,没有进一步动作。边上的童子一脸不耐,但是紫罗兰没开口催促,他也就只能怒视着我。
须臾,我已有了腹案。把盒子递还给童子,然后笑嘻嘻说道:“医中的辩证是望、闻、问、切,毒玄不擅另三诊,专攻‘问’。公子,就允许毒玄问诊吧!”
“玄长老请问!”紫罗兰的心情似乎不错,凤尾又扫开了。
“公子究竟哪里不适?”
“郁积于胸,难以成眠。”他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