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终究没说出口。
看着她走远,我站在炎炎烈日下,麦田边,马路延伸向远方,好想大哭一场。
新学年到了,所有的小男孩都要剪头发。我也坐在小卖部旁边的塑料棚里,大叔拿着剪刀,黑发一簇簇掉落。我觉得有什么也跟着被剪掉的头发,永远地离开自己了,童年,或夏天,或是没有音讯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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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过了两年,易奶奶离开村庄,搬到了城市,和儿女一起生活。
我们都以为她还会回来的,但是没有。听村长说,她在陌生的城市去世了。大城市的人去世之后需要火化,不能土葬。她的儿女为她买了墓园里的一块地,她将在那里长眠。
走出我们生活的不止是易奶奶,我知道,涵涵姐也不会再回到我们的村庄了。
我坐在田垄间,看着流云飞驰,白云苍狗,最后变换成一片空荡荡的蓝天。
如果一生一定有什么转折点的话,我觉得到目前为止,我的一生有三个。
第一个,是那年夏天见到涵涵姐的第一眼。
第二个,就是那个坐在田垄间仰头看云的下午。我下定决心,要去到城市,要学习画画,要拜一个叫“顾千凡”的人为师父。
后来,这三件事情我都做到了。这可能是我枯燥无味乏善可陈的少年时光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去到了南方,成为了顾千凡的关门弟子,却不算他的得意门生。
同年和我一起成为师父的最后的徒弟的,是一个叫简桥的男生,那一年他的艺名还叫作明月。
不得不说,能和他这样水平的人闯过顾千凡的层层考核成为画舟堂的一员,我受宠若惊。我自然没有简桥那样的天赋和能力,我甚至在之前从未系统专业地学习过绘画。
我只是花所有零花钱买廉价的画板和颜料,画故乡的一切景物。画过山岗,画过树丛,画过小溪,画过螃蟹鱼虾,画过易奶奶家破旧无人的土坯房和院坝。
涵涵姐送给我的那一张随手的画,我一直带在身边。上学了揣在书包里,睡觉了压在枕头下,放假了贴在床头上。
总之,我梦寐以求着要进入画舟堂,但从未真正奢求过。尤其是后来看到简桥绘画的时候,他对画笔、画纸、颜料等等工具都有着极高的要求,那种认真和虔诚让我自愧不如。
我觉得被收入画舟堂的唯一理由,就是顾老爷子的一份故土情怀。
师父后来跟我说,别的徒弟画的烟花巷弄、流云飞泉、银河九天……那些都画得细致、精湛,但都不足以让他流泪。
但是我画的那些会。那些用粗糙稚嫩的笔触描绘出的田垄和山岗,让他在某个阒寂的夜晚久久难以释然。
我很感谢师父,他是我的伯乐。
也是他,才让我和涵涵姐重新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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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再遇到易向涵的时候,她和当年很不一样了,也不再记得当年那个还没有她高、下河抓螃蟹都害怕的小男孩。
报到的那一天,我心跳飞快,站在她身后,凝视她的背影很久。
她穿着红裙子,高跟鞋,烫着卷发,转过头来对我笑,眼睛很漂亮,口红很撩人。
我没有想过喜欢的究竟是那个高马尾白短袖的她,还是这个高跟鞋红裙子的她。
我想,这都是她啊。
关于曾经遇见过她这件事,我一次也没有开口说过。对她的称谓从“涵涵姐”变成了“师姐”,我们一起背着画板去郊外写生,我们坐在一张桌旁吃饭。
可能没有人发现,我总是挑她刚刚挑过的那盘菜。是啊,我总想尝尝她正体验着的味道。
不论是椰奶西米露,还是香草冰激凌,还是变态辣火锅,我吃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她已经没那么喜欢了。这些味道是她的一段美好记忆,就像当年那个夏天一样。
我看着她恋爱、分手,看她笑,看她哭。
试着体会她的一切情绪,试着融入她的生活,试着变成她生活里,最不起眼的一部分。
终于有一天,画舟堂走散了,大家各自远走。我人生中的第三个转折点,就在那个下午,我提着一杯椰奶到天台去找她。
推开门的那一刻,看到她和冷清学长相拥亲吻。
我把椰奶留在了楼梯间,离开画舟堂。
有什么好像也被留在那里了,我的不曾开口的爱恋,和偷偷摸摸的欢喜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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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终于,轮到我离开画舟堂了。
这实在是一个很美好的地方,在这里我度过了最难言又最欢喜的时光。
离开的那一天,师姐问要不要送我去机场。我愣了下,点头。
这原本只是客套话,她应该也没想到我真的会厚脸皮答应。我说:“师姐,你送我到机场,可以吗?”
她说好,悄悄拿了赵师兄的车钥匙,开车送我到航站楼。
那一段路程,我本来应该有好多话要说的。可是就像当年我在村口送她离开一样,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我们一路无话,车里播放着平淡的乡村民谣,恍惚中,好像又回到了夏天。
打开车门的时候,我突然红了眼睛,低声说,“再见,师姐。”
她说,“再见喽,蓝蓝。”
“嗯,再见,”我下了车,关上车门,隔着车窗的玻璃看着她,小声说,“涵涵姐。”
我没有去看她是什么反应,落荒而逃一般走进航站楼。
隐忍了一路,一直到安检的时候,我打开背包,发现里面散落在各处的,塞了一大把的奶糖。
十几年的小心翼翼的情绪,在那一刻倏然溃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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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我在南方的一座山上参加了她和冷清师兄的婚礼。
她凤冠霞帔,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美。
我看着合卺酒,看着火红的吉服,看着他们拜天地长辈。
我为他们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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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回想那个记忆中最绚烂的夏天,堪堪二十载光阴已然过去。
喜欢她这件事情,将近整整二十年,我才真正地放下。
时间真是让人难以想象,当年那个下河捉螃蟹的女孩,如今已经是一对双胞胎儿女的母亲。
有了小孩之后,最近两年她渐渐淡出艺术圈,很少再发布新的作品。可能运营画舟堂,管理如今的徒弟们,以及照顾丈夫和孩子已经让她无暇顾及。
当年的女孩说要成为大画家的话犹在耳边。现在的她虽然不算一个时代的代表,但在艺术的圈子里也有一方立足之地。
我如今也在自己的领域小有成就,有了自己的工作室和国风品牌,设计出许许多多物品。
品牌的名字叫“匆匆”。有人采访的时候问过我为什么,我说为了纪念一个只能默念的夏天,一个既相逢却匆匆的故人。
一直到如今,工作室的人都知道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每件衣服,每双鞋,甚至手链,在设计和制作样品的时候,都会按照同一个尺码来比对裁剪。
这个尺码不是最完美的比例,但是每一个成品都很好看。
第一批成品,我常常会先挑一些寄给易向涵。
这个如今为妻亦为母的女子,穿上那些衣服的时候,还是动人美丽。
犹记得许多年前,画舟堂的伙伴们都还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围在一张桌前玩真心话大冒险。我抽中了真心话,说最长的暗恋有八年。
她不知道我说的是谁,于是鼓励我勇敢行动,说不定那个人就在等我。
可是她没有等我,我是知道的。
所以我从不曾开口。
你问我后悔吗?我会说,有时候会吧。
无数夜晚辗转反侧,我想,要是这些年我能勇敢一些就好了。
你问我后悔吗?我也可能会说,不后悔。
她现在的生活很好,不是吗?
如果时光倒流,我可能还是不会开口。万一我的莽撞的表白惊扰了她会很幸福的未来,哪怕只有一点点风险,我想我都会受不了。
如果她知道我爱她整整二十年,可能会很过意不去吧。
所以我选择了闭嘴。这就是,我的漫长青春时光里,最无法开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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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今天是我的生日。下班以后我回到房间,拿出小小的蛋糕,点燃一支蜡烛。
今年该许什么愿望呢?
时间过得真快,我三十岁了。
童年、山岗、田垄、小溪、爷爷奶奶、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全都已经离我远去。
我看着昏暗房间里跳动的烛光,双手交叉,闭上眼睛。
我想回到过去,沉默着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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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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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惊,震惊我全村。
□□竟然也要被和谐。
为啥子呢?(抠脑壳
为□□犯法吗???(摊手
揭晓谜底: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