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踞本要高声唤人,可心念转动,反而自己站起身来。
仙草是乾清宫的掌事女官,并不跟宫女们一同安寝,为了方便皇上召见,自在乾清宫的偏殿里设有安制之处。
赵踞抬手屏退小太监,自己迈步往偏殿而去,将到仙草居处,却见房门半开着。
他将脚步放轻了些,走到门口,便听到里头隐隐传来的是雪茶的声音:“还笑,我看你是要死!”
赵踞之前见雪茶不在,早就怀疑他来找仙草了,如今见果然料中,不由莞尔。
只听雪茶又说道:“这样天大的事儿你居然一个字也不跟我说,枉费我对你掏心掏肺的,以后你可别再指望我对你好。”
赵踞挑了挑眉,不由屏息。
只听仙草的声音响起,笑道:“怎么你就认定我知道,我其实真个儿不知道的。若知道怎会不告诉你?”
“你还骗我,”雪茶不依不饶的,“你鬼精鬼精的,当时我没回过味来,这两天跟在皇上身边儿想起来,你当时明明就想叮嘱我来的……”
“我……”仙草才张口,突然咳嗽了声。
雪茶道:“你咳什么?”话音未落,突然“哎哟”了声:“你又打我……”
赵踞正细听他们说什么,突然听雪茶如此声气,便明白了,当下冷哼了声。
果然,雪茶已经鱼儿一样从门缝里钻了出来,跪地道:“皇上怎么来这里了?”
赵踞顺势踢了他一脚:“朕找不到你,你果然就跑到这儿了!这儿有什么好的,让你连伺候朕都顾不上了?”
此刻仙草也已走了出来,四目相对,赵踞心头突然一窒。
偏殿的灯光比前殿要暗淡许多,她不笑的样子有些认真,又有些无端陌生。
皇帝定了定神,负手哼道:“你怎么不在前殿迎驾?朕忙的没日没夜,你却在这里躲懒,先前说的倒是好听,什么会等着朕功成回来,真的回来就不见人了。”
仙草道:“奴婢知道不管是有什么天大的事儿,皇上一定都会游刃有余的。奴婢又不懂那些朝堂大事的,就只有安安分分地等着皇上而已,只不过听说皇上今晚上也不回来的,所以才没有等。”
赵踞啐道:“巧舌如簧,只怕没有一句真心的。”
雪茶守着赵踞,这两天一夜里,总觉着皇帝跟变了个人似的,都不敢让他放肆开口说话了。
直到此刻,看着他跟仙草你一言我一语的,才突然觉着皇帝又是以前那个皇帝了。
雪茶心头一热,便赶着说道:“皇上是错怪这头鹿了,其实她也记挂着皇上,之前皇上吃的那点心,就是她叫人送去的。”
赵踞一怔。
仙草瞪了雪茶一眼。
雪茶说道:“其实就算我不说,皇上也早猜出来了,御膳房的人最怕弄些新鲜玩意儿,怎会花心思做那些。”
仙草见暴露了,索性笑道:“我本是怕做的不好吃,皇上会怪罪,所以才不敢叫你告诉的。偏你嘴快。”
提到吃,赵踞突然才觉着饿了。
说的也是,这些日子来他废寝忘食,尤其是这两天,几乎连茶饭也少进。但是奇怪的是,身体却并不觉着如何饥饿,好像是待处理的那些大事、要对付的那些狠人都变成了食物,将皇帝的心脑都填满了,竟是无暇他顾。
***
不到半个时辰,饭菜陆陆续续送了来。
皇帝看着满桌子色香味俱全的御膳,却并不忙吃,反而叫雪茶开了一坛子寒潭香。
自打亲政以来,皇帝极少喝酒,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小酌两杯,也都是清酒。
这寒潭香却最是有后劲的,平常之人三杯就倒。
雪茶不由道:“皇上真要喝这个?”
赵踞命他斟了个满杯,闻到那清冽浓郁的酒气,才要先喝一口,仙草忙道:“皇上,空心喝酒容易醉,对身子也不好,先吃口菜吧。”
谁知赵踞笑道:“偏不听你的。”果然啜了半杯。
仙草眼睁睁地看着皇帝痛快的动作,心中不由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忙向雪茶使眼色。
奈何雪茶是个老实人,虽然知道皇帝空腹喝酒、又喝的这样猛烈不太好,却并不懂仙草的意思。
赵踞喝了半杯酒,却觉着如饮甘露,这些年来的隐忍苦楚,都好像在这杯酒里载浮载沉,如今总算可以扬眉吐气。
皇帝凝视着金杯之中酒水闪烁,一仰脖,居然又将剩下的半杯都喝光了。
雪茶正看的呆呆的,赵踞道:“再斟满。”
雪茶最是听话,痴痴地又给他倒满了。
仙草忍无可忍,已经飞身过来,陪笑道:“皇上还是吃口菜吧,御膳房的手艺越发出色了,奴婢闻着都垂涎欲滴呢。”
她想拦着赵踞,手却不慎碰到了他的手背。
肌肤刹那间接触,温软可人的感觉像是水珠溅起了涟漪,层层漾开。
赵踞转头看着她:“你的胆子真是越发大了。”
仙草迎着他闪烁的眸色,心怦怦乱跳,顾不得说什么,忙夹了一筷子八宝鸭的细肉,本是要放在他跟前儿的,却又怕他不吃,心念转动,鬼使神差地便送到了皇帝嘴边。
赵踞果然是不想吃的,可是那鸭肉蹭在唇上,平白多一股诱人之意。
皇帝一愣之下,情不自禁地张口,竟咬住了,到底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