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节(2 / 2)

坐着和站着有什么不同?归根结底,没什么不同,无非都是没将林蔓放在眼里,故意要给她难堪罢了。

在又不知道是第几个人进来办公室又出去后,副厂长抬起头,又是同之前一样,脸上流露出惊讶的表情,好像才想起林蔓一直坐在沙发上。

“哎呀,林副科长,你看我这忙的,又把你给忘了。”副厂长道歉的声音很爽朗,好似有一副实诚的直心肠。

林蔓又一次轻笑地表示不介意。

“那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副厂长依然坐在桌后,没有要出来的意思。他手头的笔都没有松,仿佛随时会继续埋头他的工作。

林蔓直入主题道:“这次分房指标……”

林蔓刚一开口,副厂长就对他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林蔓不得不先收住口,副厂长低头在纸上写了两行字。紧接着,他抬起头,但不是对林蔓说话,而是拿起了桌角上黑色拨盘电话的话筒。

林蔓不得不继续等待下去。

副厂长虽然对林蔓简短交代了两句,说是有紧急的事要处理。然而他所谓的紧急的事很多,一件接连一件。并且,林蔓稍稍留意了一下副厂长讲电话的内容。什么紧急的事啊,竟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让卫生科安排一下,下个星期重点检查车间卫生工作。”

“后勤科吗?你们怎么搞的,技术科那边的铅笔都快没了,新的还没买来?”

“技术科吗?安排车间骨干成员的学习会议……”

……

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茶几,林蔓心里不禁暗叹,看来副厂长对她是真有看法,居然连杯水都没让人给她倒。

回顾了一下以前的过往,林蔓不记得自己有得罪过副厂长的地方。她稍稍盘算了一下,估计副厂长八成还是因为认为她是高毅生的人,所以有意打压。他要在厂里扶植自己的势力,自然就要先将以前厂长的那一派压下去。

副厂长的电话接连不断,不但他打给别人,也时常有人打给他。

林蔓始终挺直腰板地坐在沙发的一侧。

副厂长不理她,她无所事事,便在脑子中将近日里的事理了一遍。

首先,副厂长要划分房指标给财务科和人事科。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那是要给自己的人好处,拉拢人心。林蔓明白得很,要改变副厂长的意愿,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谭,绝无可能。

然而,要改变副厂长的这一决定,那又是林蔓必须要做的事,因为她得向科里的人交代。身为副科长,哪儿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科室的利益被抢走?她需要这些人的信任和支持。在她的计划里,那会是她再上一层的很关键一步。

于是,她不得不挑拨财务科和人事科两个科长的矛盾。像走钢丝一样,在激化他们的矛盾中,她需要小心地掌握其中的尺度。

首先,她要给他们一个理由,让他们务必在分房指标的问题上爆发矛盾。这样一来,即为她拖延了时间,也让他们在开始之后,就没法停下来。

在这一点上,财务科刘科长和人事科戴科长完全是按照她的规划走。

在一开始,林蔓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对方对不起自己的由头。

这两个由头,无论是削减人数有碍升级,还是削减科室人员工资,皆是板上钉钉,实打实的事实。虽然源头并非他们所想的那样,但是只要确定了结果,谁还会管源头呢?再加上就像李文斌所说,人事科和财务科向来有天然的矛盾因素存在,这一点很难更改,因此互不信任是必会发生的事。

于财务科和人事科而言,林蔓给他们的由头,就好像是一点火星。他们本身呢!则是两个干柴。干柴一遇火星,自然就着了。而眼前分房指标的事,一下子就成了他们发泄矛盾的必争之地。为了让他们你来往我下去,林蔓有意让政治科不断地往外放风。一旦人事科举报了财务科,那消息自然会传到人事科。一旦人事科举报了财务科,那么消息也会不动声色地往财务科刘科长的耳朵里吹。

郑燕红曾不解地问林蔓:“你就不怕副厂长出面摆平他们?”

林蔓轻笑道:“副厂长怎么摆平?人事科和财务科他同样需要,一时半会儿地偏向谁都不好。再加上政治科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就算帮他压下去了,也不能迎着风头上去,还继续让这两个科占尽好处。副厂长现在啊,一定比谁都头痛!削了他们的指标也不是,继续给他们也不是。”

郑燕红又问:“那么会不会弄巧成拙,财务科和人事科闹得太大,副厂长和政治科从背后暗察这事,再查到你的头上?”

林蔓不以为意道:“只要把尺度掌握好了就行。”

郑燕红不明白林蔓所谓的尺度指什么,林蔓也懒得对她详细解释。因为对于那事,全在意会,很难解释清楚。

林蔓所谓的尺度,无非就是暗暗地让事态维持在闹起来,却又没有闹大的程度上罢了。她只要让副厂长有些为了财务科和人事科头痛,心里犹豫还要不要给他们这次的指标。她不希望让事态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一旦那样,她就难免会被撤查出来。

这就正如,她向监察委员会举报副厂长时,也只是举报他一个不痛不痒的私自拉小团体的罪名,而不是其他更大的罪过,是一样的道理。

在前一段时间的铺垫中,副厂长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更改对财务科和人事科的分房指标。

市监察委员会的一纸通报批评下来,副厂长自然不能再顶风偏爱财务科和人事科。于是接下来,他所考虑的问题就变了。变成了该怎么既取消对财务科和人事科原定的分房指标,又能摆平刘戴两个科长,让他们两人没有怨言。

林蔓这一次来,就是来主动帮副厂长解决难题,帮他消化手里的烫手山芋的。

回忆结束,林蔓再看窗外,发现天有些暗暗地灰了。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在沙发上坐了一下午。

铃~~~

一阵震耳的铃声在桌上响起,副厂长接起电话。听筒里,偶尔会传出一个男人的厉声大呵。副厂长回话的口气虽陪着和气,但面色却始终阴沉着。脸,越拉越长。

啪!

终于,听完了一通长段的斥骂之后,副厂长重重地挂断了电话。

啪嗒~啪嗒~啪嗒~

起身走到副厂长桌前,林蔓伸食指轻按了一下刚刚归位的话筒。黑漆漆的话筒映衬得她纤细的手指莹白得像雪。

“副厂长,刚才的电话是监察委员会打来的吧?”林蔓的嘴角挂着轻笑。

副厂长不悦,想让林蔓出去,他现在是一点也没心情听林蔓说她的事了,他没想到竟然晾了林蔓一下午,都没让林蔓自觉地出去。

眼见着副厂长开口,猜出他要下逐客令的林蔓抢先说道:“有人让您务必在分房指标上赶紧表个态,撇除拉小团体的嫌疑。他一定还警告您,要是您在这件事上还不清不楚,那他就不管您了。”

其实用不着多猜,林蔓也能料到副厂长在监察委员会有人。厂委的领导们,哪个不跟监察委员会的人沾亲带故?要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恐怕都坐不牢身下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