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轩拿他无法, 亦是好奇, 就一起过来了。他二人都是世家子弟,高阳正店里的大伯都识得他们,听说是来找孟二公子的, 便引路上来。
到了楼上,找到门外守着孟裴侍卫的阁子,单向彦叫了声“二郎”便直闯了进去,谢怀轩想拉都拉不及,只得跟了进去,待见到内间的卢筱与文玹,他不禁在心底暗暗摇头,这回真是被这莽撞鬼害苦了,便赶紧向她们行礼致歉。
单向彦亦没想到孟裴会客会的是女客,后知后觉地发现,这般闯入进来确实显得唐突之极,跟着谢怀轩一同深深行礼:“抱歉抱歉。是我硬要闯进来,怀轩想拉我没拉住,这事怪不得他。”
卢筱与文玹见他们鞠躬行礼,便站起身来还礼。
卢筱初见两名少年贸然闯入,惊讶之余亦有不满,但她是做母亲的人,自己亦养育了一个男孩,也知少年人偶有莽撞之举也是在所难免,见他们诚意致歉,也就不再介怀。
文玹则只是吃了一惊而已,待见这两名少年虽莽撞倒也知礼,反而觉得这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插曲罢了。瞧着那穿精白道袍的少年性子活泼有趣,真想不到孟裴看起来一本正经的,竟也会有这般损友。
到此地步,孟裴也只能无奈地叹口气,向卢筱与文玹介绍他们两个。接着又向他们两个介绍文玹母女:“这位是年前新上任的文相之夫人,以及文相长女。”
卢筱自幼在东京长大,又是卢氏一支的嫡女,对于京城里的名门世家自小便是耳熟能详、熟稔之至,直到嫁给文成周生下长女文玹之后,文成周去淮县赴任,她才跟着离京。
虽然离京十余载,东京城里诸世家却几乎毫无变化,只是这些新生一辈她并不熟悉而已。但谢家与单家都是几代世袭的爵位,族中在朝为官者甚众。孟裴一说,她便了然这两个少年的身份。
谢怀轩祖父便是镇国公谢蕴,父亲则是翰林学士院大学士谢治贤。卢筱有位堂姊便是嫁给了谢治贤的三弟谢治德。
单向彦则是温国公的嫡长孙,单家一门有文有武,卢筱记得温国公长子叫单平钧,似乎已经当上了参政知事。
文玹早知孟裴结交的人,多半也都是世家豪族子弟,听到他介绍便落落大方地朝两人福了福:“谢公子,单公子。”
孟裴简单介绍完他们,接着就道:“他们是来找我的,我们去别处说几句话就好,还望文夫人文小娘子见谅,稍待片刻。”说着便用手夹着单向彦的胳膊往外走。
单向彦脸向内,背朝外被他扯着往外倒走,仍是笑嘻嘻地,还不忘向文玹母女拱手作别。
谢怀轩则是向她们又诚挚地行礼道歉了一回,这才退了出去。
三名少年退出雅阁,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卢筱坐下后,不由浅笑摇头,转头望向文玹,目光中带着笑意。
文玹被她看得莫名其妙:“娘,你看我作甚?”
卢筱微微一笑:“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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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裴夹着单向彦到了阁子外面,还嫌不够,拖着他一直到了廊子尽头才放开,冷冷道:“今日丢脸丢够了吧?早知你不着调,没想到你还能做出这种事。”
单向彦嘿嘿一笑:“我怎知道你会的是女客呢。”
谢怀轩皱眉道:“便不是女客,也不能如你这般随随便便闯进去,简直无礼之至。你就不能在外面等会儿么?”
单向彦便嬉皮笑脸地作了个深揖:“哥哥们有庙堂之量,宽宏大度,就原谅小弟这一回吧。”
他说完一抬头,见孟裴脸色冷淡,毫无松下来的征兆,再看谢怀轩,亦不赞成地瞧着他摇头,便直起身来,叹了口气道:“我又怎知事情会变成这样?本想你认识的人我们也一样是认识的,最多是不太熟而已。再说你明明先约了我们却临时改约,我也是气不过嘛……这样吧,你今日请客花了多少,改日我翻倍请回你,算是赔罪。”
孟裴摇摇头:“不用了,你以后行动之前能先动一下脑子,我就谢天谢地了。”
他又转向朝谢怀轩道:“怀轩,今日真是抱歉,本来是和你们先约好的,但恰巧路上遇见文夫人她们,我又确实有重要之事与她们相谈……”
谢怀轩微笑摇头道:“我与向彦才是该抱歉之人,你先回去吧,别让文夫人她们久等,我们俩也不再打扰你了,明后日我们再聚就是。”
孟裴点点头,狠狠瞪了单向彦一眼。单向彦却笑嘻嘻地冲他眨眨眼:“明日我做东赔罪,什么地方随哥哥你挑,随便去几家都不带眨眼的。”说完这才与谢怀轩一同下楼去了。
孟裴回到雅阁,再次向文玹母女致歉:“今日真是太抱歉了,此事全怪我,我事先与他们约好地方相聚,但临时改约才导致他们找了过来,还……”
卢筱本不是古板严苛之人,行事颇有林下之风,何况对方不是故意冒犯,又立即礼貌致歉,她又怎会继续斤斤计较,便笑道:“此事过去便不用再提,孟公子反复致歉,倒显得我们小气了。”
孟裴失笑,点头道:“是。那就不提了。”
文玹倒是觉得单向彦的性子与小酒有些相近,与之相交虽时时有被坑害之危,但至少知道他是没坏心的,也多了许多趣味。
既想到小酒,她不由又想起方才在路上瞧见的,那背影形貌与阿关颇为相似的妇人。她忽然意识到,那也许不是相似,也许真的是阿关。
阿关当然不会自己一个人来京都,定然是别人带她过来的。
而这个人除了张大风外再无旁人了!
一瞬间,文玹犹如醍醐灌顶,把所有的事都想通了——
爹爹虽然不告而别,却只是为了让自己来找亲生父母,而非真的不管不顾自己了。其实他一直都跟着自己,暗中保护自己。因他不能确定自己一定能找到亲生父母,当初看起来,要寻到她生身父母的可能是相当小的,万一她寻亲失败呢?他又怎会狠得下心来,当真一走了之?
之后她得知父母的消息,虽然有孟裴相助相送入京,爹爹是肯定不会对孟裴放心的。即使到了京中,父母亲是否能真的认下自己还是两说。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一定不会离自己太远。
就连救走小酒的人,也不是六叔,而是爹爹……
阿关在路上瞧见自己,却不过来相认,当然是因为孟裴就在当场,绝不能让他知道爹爹亦在京城里!
文玹越想越激动,越想越觉得事情定是如此!
孟裴与卢筱寒暄对答了几句,却一直在留意文玹的神情,瞧见她又神游物外了,清澈的双眸紧紧盯着桌上那碗鲜虾蹄子脍,却不动筷,脑中不知在想些什么,还越想越兴奋了,连眸子都跟着亮了起来。
他不由在心底苦笑,亦有些好奇,她到底在想什么,会想得如此出神?
来京的一路上,他与她朝夕相见,可说是对她的为人也好,性情也好,都有一定的了解,若是方才路上一瞬间的恍神也就罢了,如今坐在这里,一旁还有文夫人在,她却再次心不在焉,少言寡语。
类似情形,在来京的路上,他只见过一次,就是在那名叫小酒的山匪来找她的时候。
卢筱就坐在孟裴对面,将他的眼神看得清清楚楚。她见他虽与自己说着话,却一直在留意文玹的神情,而她这闺女却懵懵懂懂地什么都没意识到,心底便有些了然了。
她心中感慨,不由亦想到了她初次与成周相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