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芳对姜长焕使了个眼色,姜长焕道:“前两日进宫面圣,圣上的脸色很不好。”
瑶芳接口道:“唇色已见青紫,面渐泛出金纸的颜色来,现在还浅,可也看得出来。眼下有黑痕,眼袋也出来了,看起来,像是丹毒啊。”
姜长焕补充道:“嘴唇干裂,时常要饮茶。”
张灵远大惊:“这不可能!”
瑶芳道:“您没再给他丹方吧?兴许是他自己炼的呢?有没有什么要紧的方子,能吃死人的那种。”
“是药三分毒,尤其是三脚猫炼出来的金丹,什么药吃多了都能死人!擦!我就说了,他早晚得嗑药嗑死了,这可怎么是好?我明明跟他讲,外行炼丹容易死人的,叫他别轻易炼。我吓了他好几回了呢。”
瑶芳与姜长焕交换了一个眼色,对他道:“别急,可能有二:一、他自己玩脱了;二、有人班他。咱们都去打听打听,可不能担上这个责任。”
张灵远冷笑道:“谁入了圣上法眼,会不宣扬?他憋不住的!叫我知道的,贫道帮他扬名!有劳贤伉俪了,我也去打听。这都什么破事!”
姜长焕道:“得,讨您点仁丹,有什么解毒丸、好伤药也拿些儿来,我跟锦衣卫那里打听打听。如今您这里的药,稀罕。”
张灵远再三致谢,又肚里将元和帝骂个半死,口上将“妖道”八百代的祖师爷都问候了个遍。才一正衣冠,又是超凡脱俗的样子去跟姜正道说话,顺便问问姜长炀要不要极好的膏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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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长焕在锦衣卫上下的人缘还不错,他身份有些特殊,能见得着元和帝,在指挥使那里也说得上话。偶尔仗着年纪小,跟元和帝抱怨着锦衣卫总挨骂,待遇抵不上挨的骂,还给大家讨点福利什么的。出手也比较大方,挺得人喜欢。
三两下,就打听到了消息——这消息也没人故意瞒着,只是没有人宣扬罢了——安国公推荐了个林道人,跟圣上那儿炼丹呢。
姜长焕得了消息,一面往老婆那里汇报,一面往叶皇后那儿递消息。
叶皇后已经知道了内情,却仍旧感念他,对面前的叶襄宁道:“还有什么话说?”
原来,叶襄宁本来都咬牙忍了这日常的鸡毛蒜皮,架不住简氏觉得她过门儿快有半年了,可以说些心里话了,开始念叨着,要她一定要对二房好一点之类的。md!本来我就过得不如你们好,还叫我……真忍不了了!
她寻个空儿,诉苦来了:“我……我也不是小心眼儿的人,可总这样,零刀碎剐的,谁受得了啊?再一块儿过,我非得疯了不可!事不大,可它日日夜夜地在,我婆婆哪天要不说两句,我还担心呢。”
事情摆到了叶皇后的跟前,叶皇后万没想到,她担心的“姜长炀原有心上人,会冷落侄女”的事情没发生,倒搞出妯娌争宠来了。不得不问一句:“你这是要分家?眼不见心不烦?这理由说出去了能听么?”
然后,姜长焕的消息就来。
☆、第112章 隐患的端倪
叶皇后正在为元和帝嗑药的事情搞得头昏脑胀。
她已经弄明白了元和帝现在正在做什么。她对先前飞升了的张真人倒是放心,这位老神仙她见过,再通透不过的一个人。有欲有求,却更有分寸,与他相处,说不出的平和安宁。原本他走了,叶皇后还要担心继任的张灵远要坏事儿。张灵远不及乃师,这是有目共睹的,不恶不笨,却缺了些在这里混日子所需要的东西。好容易张灵远不糊涂了,又来了个林道人!
该死的安国公!他自己活拧了别拖别人下水!
叶皇后厌烦了这个丈夫,眼下还没到巴不得他死的地步——当然,如果他横死了,叶皇后是一点也不会觉得哀恸遗憾的——却也不想让他嗑药嗑疯了。正琢磨着怎么样才能让他收敛一点,别自己挖坑自己跳,愁得要命。侄女儿又拿鸡毛蒜皮的事情来哭诉。不由头痛欲裂,口气也严厉了起来。
“愚蠢!你婆婆蠢,你比她还蠢!人情该你做,面子该你送,她都做完了,是给心爱的孩子招厌。你呢?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妯娌间相处,人家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吗?再看看他们兄弟,有什么争产争爵的事情吗?说!”
“并、并没有。”
“你婆婆对你不好么?苛薄你了?挑剔你了?一样的事情,她做就是夸,你做就是骂?”
叶襄宁哽咽地道:“也、也没有。”
“那你有邪火往丈夫的兄弟一家身上发做什么?有脑子吗?有良心吗?似勇实怯!只敢挑对你好、看起来软的人下手,教养呢?!”
这话就说得有些重了,叶襄宁落下泪来:“我并没有记恨小叔夫妇,只是……只是……说说而已。”叶襄宁真是百口莫辩,她就跟自己娘家人诉个苦而已。人急了的时候说的话,能作准么?
叶皇后叹道:“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你也不想想,长子长媳,生来便是担责任的,能与旁人一样么?父母之下,就是你们,既有权威,担子本该重,挑不起来,也得给我挑!”
最后一句话安抚了叶襄宁,眼泪一抹,她又原地复活了。
看到她这个样子,叶皇后也有点脱力:“都嫁出去了,人家也没欺负你,日子过好过歹,全凭自己。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叶襄宁不好意思地道:“我这不是……不是在婆家也没人说么?这话也不能对大郎讲呀,那不是挑拨他们兄弟不合么?说来也怪,大郎不知为何,对他弟弟口上嫌弃得厉害,却总是为他着想。”
叶皇后嘲笑道:“总算还没傻到家。他心里有愧,觉得亏欠了他兄弟,这是要补人情呢。”
“啊?”
“他欠人家一条命,你说该不该对兄弟好些?”
“啊?”
叶皇后揉揉额角:“你才过门几天?我原以为你是个稳重的孩子,结果事情都没弄明白就先顾着委屈了,毛毛躁躁的,看起来还是没长大。”
叶襄宁低头不语。
叶皇后道:“这门亲事,也不是没问过你愿不愿意,父母也不曾逼迫于你。你如今也不是受了羞辱虐待,贸贸然就哭了,也不怕闹笑话儿。寒门小户,事情都在眼面儿上,有事儿憋着,是招欺负。世家大族,没一点城府,你怎么能让人放心呢?”
叶襄宁领了一回训示,又添了更多的疑惑。她知道瑶芳从水里捞姜长焕的事情,对于丈夫如何欠了小叔子一条命却是茫然无解的——婆家从上到下,一丝口风也没漏。又不能逼问叶皇后,只有将疑惑咽进肚里,慢慢观察。叶国公家的家教还算可以,叶襄宁虽挨了训,倒没有因此再生出其他的心思来。她原就是因为心里憋屈想要诉诉苦而已,有的时候,人们将刻薄的话说完,心里的戾气便也随之渲泄了出去,并不是真的想要做什么。
叶皇后见状,略感欣慰,又安抚了几句,见她情绪稳定了,便放她回去了——元和帝的事情还没解决呢。旁的事儿,叶皇后有信心不着痕迹地给元和帝略拧一拧,唯此一事,是元和帝的心魔,亲娘来讲都是没用的。元和帝,并不是那么好拨弄的人。
叶皇后愁的还有另外一件事情——安国公。说是安国公,不如说是勋贵内部的问题到了一个节点,进而会影响整个朝廷的势力布局。如今朝上,文武不相统属,文官几乎全是科举上来的,当然,也有少部分的荫生走了点捷径——那也得读书。高级武官几乎全是勋贵子弟经世袭、磨练而来。
科考三年一试,总有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来补充,淘汰不合格的,永远有着野蛮的生机与活力。勋贵武官则不然,承平太久,少有再凭军功往上上来的世袭之爵了,人数既少,便更不能出差错。
一旦有所疏漏,朝廷就会失衡。
叶皇后太明白这些文士了,争礼仪的时候,或许会有用。内里也有许多人是真的一身正气。然而,仍有为数甚多的人,节操并不会因为读了圣贤书而比旁人好多少。对军事的判断力,更不会因为他们识字而修炼出惊才绝艳的能力。偏偏,这群人里面,想着手握天下权、指挥千军万马的贪婪不逊于任何人。这里有很多少,出身并不高,对权利、控制他人的渴望甚至比元和帝还要强烈得多!不似勋贵子弟,固有志大才疏的,却很少有那般强烈得近乎病态的心理。
他们甚至会因为瞧不上武夫,未曾经历过战阵、不曾直面鲜活血肉的死亡,更不拿军士的性命当一回事。犯起错来,害死了人,拍拍屁股走人,还以为自己冤枉,失败了是别人不会执行,是其他人没有配合。若有军官立功,他们又该琢磨着制衡,不能令其骄狂了。更可怕的是,这些人识文解字,做起文章来花团锦簇,言能杀人,笔能诿过。还能拿文人里坚贞守志者做招牌,以为自己也读过书,也是文人,君子们的德行操守就是他们的了,攻击他们就是攻击君子。
此事并非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是殷鉴不远。想想宋时憋屈死的名将狄青,哪怕是惋惜他的名士,都觉得是在保全于他。代代如此,反复作践,军如何能强?马上固不能治天下,然而一旦军士地位低下,这天下也就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