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2 / 2)

王夫人隔着纱帘略有些焦急的问道:“二奶奶身子如何?怀的可是个哥儿?”

大夫姓刘,常出入富贵人家看诊,很明白这些人的心思。他并没诊出孩子是男是女,但他想到王夫人是王熙凤的亲姑妈,又是夫家的婶子,定是十分关心王熙凤的,此时说是男胎必然会得赏,便躬身对王夫人笑道:“给二太太道喜了,依脉象看二奶奶怀的极可能是个男胎,若二太太想确定一下,请位太医回来为二奶奶一诊便知。”

刘大夫说的虚虚实实,即便往后生了女孩他也可以推脱,但这话听在王夫人耳中却只是大夫的谦虚之词,满脑子都是王熙凤怀了男胎,大房将有嫡孙之事。她随意打发了刘大夫,焦躁的在房中来回踱步,刘大夫没得到赏钱极为惊讶,隐约明白这家的事同他想的不一样,便匆匆走了,生怕掺和进什么后宅阴私里。

王夫人没了周瑞家的这个心腹,遇事想找个商量的人也不成,想的头都痛了。如今她虽掌着权,做什么却不及王熙凤一句话,心中很是不甘,且大房那边她本是早有安排,贾赦和邢氏已不会再有子嗣,贾琏用药的时间短,还没用全了药王熙凤就进门了,把她的钉子全撵了再无法做什么,但贾琏在子嗣上也该是艰难的,结果王熙凤的肚子争气,一进门就怀了哥儿。

若大房有了嫡孙,将来这爵位从哪儿论都论不到他们二房头上了,她曾想过的老太太帮衬、元春撑腰全都用不上了!王夫人寝食难安的琢磨了几日,最终决定让王熙凤小产。不过这事儿的难度太大,齐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对这些肮脏事知道得一清二楚,想在齐嬷嬷眼皮子底下害王熙凤那是难如登天。

王夫人直到老太太寿辰那日才寻到机会,当时王熙凤正陪一众来贺寿的女眷闲聊,外头走来走去的下人甚多,没一会儿,齐嬷嬷就被端茶的小丫鬟不小心撞了,匆忙去偏厅换衣裳,而跟着王熙凤的丫鬟也被人焦急的叫走去席间帮下忙。王熙凤在屋里同主子们说话,谁也没特别警惕。王夫人就趁这会儿功夫让小丫头把茶倒在王熙凤裙边,引着王熙凤去另一间房换衣裳。

王熙凤出门没见着自己的下人,也没多想,但看到小丫头一点不慌乱似乎早有预料的带她去后头的房间时,她就有点怀疑了,再一细看,这丫鬟一直垂着头,捏着帕子的手指用力到发白,怎么看都透着股不寻常。

她立即召回府中所有傀儡,让它们禀报近日各房消息,轮到王夫人身边的傀儡时,王熙凤侧面的拐角忽然冲出来三个小厮,竟直直的冲着王熙凤撞过来了!

“王夫人问了刘大夫主子怀的是不是哥儿,之后神态焦虑寝食难安,然后叫了几个小厮丫鬟,吩咐他们……”

王熙凤耳中听着傀儡详细的禀报,手指快速掐诀运起轻身术往后退了一大步,同时像三个小厮一指,那三个小厮突然失去了平衡,一个撞一个狠狠摔做了一团,最下头压的就是给王熙凤引路的小丫头。

四人在地上哎呦哎呦的惨叫,不远处听到声音赶过来几个丫鬟见状十分惊讶,“二奶奶,这是……小厮怎么来后院了?这会儿不是该在前头伺候吗?二奶奶,可是发生什么事了?您怎么样,可有受惊?”

几人看着王熙凤微凸的小腹,焦急的问着,王熙凤面无表情的脸上像覆了一层冰霜,冷冷的摆了下手,“我没事,他们几个蓄意谋害我,叫人把他们抓起来关到大房的柴房里,不许任何人见。记得堵住他们的嘴,别扰了老太太寿宴。”

“是,二奶奶。”丫鬟们震惊的看了眼地上的四人,急忙找来几个壮实婆子把他们抓住了,四人大喊冤枉,还没说几句话就被堵住了嘴,王熙凤也根本不听他们解释,她从傀儡口中已经知道他们就是王夫人找来害她的人了,有些时候主子处置奴才也并不需要什么证据,他们冲撞了她,让她受惊害她差点摔倒小产,这就是理由。

待四人被押走后,王熙凤目光沉沉的看了眼面前的房间,旁边的丫鬟问她要不要进去换衣裳,她嗤笑的摇了摇头,里头还有王夫人准备的熏香,不知是落胎药还是迷药,总归不是好东西,她转身就走了,路上手掌覆在裙子上,裙子湿掉的地方立马变干。屋里有什么她不敢兴趣,王夫人敢这么做必然安排好了后招,费力去查也不会查到二房头上,但她依然不需要证据,她知道是谁做的,那人就必须付出代价!

王熙凤派了两个傀儡去跟着王夫人,每日轮流禀报王夫人的动向,又派了两个去贾母身边,一个去邢夫人身边,这府里总共没几个女主子,其中三个要跟她过不去,她总得让她们也不舒坦。

王熙凤回到院子里的时候齐嬷嬷已经换好了衣服正急着找她,见她没事才松了口气,忙请罪自责道:“奴婢不该离开的,今儿这么多人,乱的很,是奴婢没考虑周到,请主子责罚。还有今儿跟过来的丫头,竟离了主子去前头帮忙了,主次不分,回头我定会好好罚她们。”

王熙凤脸色依然不好,摇摇头道:“这些回头再说,你立刻去通知兴儿、旺儿,让他们去找王氏在外头犯事儿的证据。还有你安插在二房的钉子,让她们找出王氏放利子钱的借据,等寿宴完了就告到老太太那儿去。哪些下人被王氏冤过,今儿都往老太太那儿告,闹得越大越好。不过家丑不可外扬,你叮嘱他们等客人离去再动作。”

齐嬷嬷眼一眯,沉声道:“二太太算计主子了?”

王熙凤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冷笑了一声,“她们想让我不舒坦,我就先让她们不舒坦!一个个的都盯着我的肚子,我偏要好生把孩子生下来,让她们在一日日的闹腾中看着我的孩子长大。”

齐嬷嬷立即就想到了王夫人这么做的缘由,心里发寒,也打定主意回头要跟王子腾夫妇提一提,同是王家女,亲疏还是要分的,大王氏敢用这种阴损的手段害小王氏,王家定然容不得她!

贾母过寿,南安太妃和北静王妃都来贺寿,让贾母极有面子,席间还喝了两杯酒,同她们一起有说有笑的看戏,天快黑的时候才红光满面的送走了一众客人。这边贾母高兴的坐着轿子回自己院子,轿子停下时她忽然发觉外头异常安静,她掀开帘子一看,十几个下人跪在她门口,个个表情哀戚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那些人一见贾母露面立即大哭着喊冤,有为自己喊的、有为父母子女喊的、有为亲戚朋友喊的,总归都在指控一个人——二房太太大王氏!

贾母酒意全退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很是难看,在她寿辰上闹这等事,无论背后之人是谁她都不会放过,这些人告的大王氏更逃不掉,若不是大王氏太蠢,怎么会牵扯出这些事来,她可不信闹到她面前这些人敢说假话。

贾母叫她们进了堂屋,听她们一个个说着大王氏的罪名,大王氏表面和善,私下里冤死了不少条人命,几人边哭边说,哀痛欲绝,然而这些贾母还可以找借口敷衍过去,那放利子钱的一匣子借据和包揽诉讼留下的文书却无论如何也忽视不了!这些事也许很多当家太太都做过,连她自己也不是手上干净的人,但事情被翻出来有证有据的摊到明面上就不能不管了,否则一旦传出去,整个贾家都得被人说道!这么没规矩还算什么世家?

贾母气得手都有些发抖,一迭声的催人去喊大王氏,还让人把其他几位主子都叫来,出了这么大动静,与其让他们过后乱猜乱说,还不如一开始都聚在一起处置王氏。

王熙凤在寿宴散席后就回大房处置了那四个想算计她的奴才,干脆利落的打他们一顿板子,找了人牙子让卖去煤窑里去做苦力。她也没瞒着贾琏,把王夫人要算计她,她后来悄悄做的事都同他说了,贾琏紧张的拉着她询问了半晌,确定她没事才咬牙切齿的痛骂了王夫人一顿。贾母派人来找的时候,他还在气头上,扶着王熙凤到了西院,一看见王夫人就恨不得冲上去打骂,眼神若能杀死人,王夫人怕是被贾琏杀了无数回!

贾母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沉声问道:“琏哥儿,你做什么瞪着二太太?忘了长幼不成?”

贾琏先小心的让王熙凤坐在椅子上,才冲着王夫人冷笑道:“长辈不慈,小辈不孝!我可要不起这样的长辈,整日的不安生净想着来害我妻儿,哼,我是小辈我做不得什么,但我相信天理循环,坏事做多了会有报应的,瞧瞧,这不是报应来了?”

贾政不高兴了,“琏哥儿,你浑说什么?有你这么同长辈说话的吗?”

贾赦则怀疑的看向王夫人,“琏哥儿,你话里什么意思?老二家的害你媳妇?还要害你的儿子?说清楚!”

贾琏阴森森的看着王夫人,不等她和贾母开口就说道:“二太太叫人算计凤哥儿,不只找身强力壮的小厮往她身上撞,还在房间里放了害人的熏香引着凤哥儿去换衣裳,二太太为了害我大房的子嗣可谓是费尽心机了!可惜,我媳妇天生聪慧,识破了你的伎俩,你那几个狗腿子已被我卖去煤窑了,想来我岳父岳母很是愿意知道你做了什么事!”

王夫人哪里会认?一脸被冤枉的拉住贾政,“老爷,老太太,你们相信我,我绝未做过此事,凤哥儿不说是我的侄媳妇,她还是我娘家的内侄女啊,我们是嫡嫡亲的姑侄俩,我怎么会看不得她好?琏哥儿一句谋害大房子嗣可真是要冤死我了,这若是洗不清我的清白,我,我只剩梁上吊死一路可走了!”

贾政皱眉拱了拱手,“母亲,王氏进门这些年,相夫教子、孝顺公婆、和睦妯娌,并未做过什么出格之事,说她害琏儿媳妇,我是不信的,此事必有蹊跷,应仔细查问一番还王氏一个公道。”

贾赦怒火翻腾的指着贾政大骂,“你个没良心的东西,窃居了荣禧堂还不知足,又来害我孙子,你们夫妻都是一丘之貉。哼,珠哥儿没了,宝玉也是个小色鬼,你们二房早就遭报应了,还死不悔改,当我们大房好欺负吗!”

“老大!你闭嘴!满嘴胡吣什么?”老太太站起身死命敲着拐杖,“我还没死呢,你们一个个的这是容不下二房了?”

贾赦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儿子岂敢,这府里儿子惹谁也不敢惹二房的政老爷啊,谁不知政老爷当着官、住着荣禧堂,是我们贾家的当家人啊,我惹了政老爷还怕他让他媳妇弄死我呢!”

“你——你——”贾母指着他脸色变来变去,心口像压了块大石头一般,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众人也顾不得互相指责了,急忙叫人把老太太扶到床上,喊大夫来诊脉,总不能让老太太寿辰便忌日,那样他们可全都是大不孝了。

王熙凤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挨个扫过众人的表情,如今她已经不用插嘴了,有丈夫给她撑腰,有公公帮忙出头,大房只要打赢了这一仗,在府中的地位将再无人可动摇。她的家,她得守得稳稳的。

☆、第94章 修真炉鼎牌王熙凤(十一)

贾母实在被气得狠了,昏昏沉沉的等大夫到时已经发起了高烧!大夫诊断说老太太是气急攻心,因着一直身子养得很好,所以没什么大碍,养几日便可,但往后不能再大受刺激,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情绪起伏太大会受不了。

大夫开了方子拿赏银走了,贾政双目赤红的瞪着贾赦,“兄长,我不知你心里对我怨恨这般深,你若有什么不满找我说便是了,何苦把老太太气成这般?”

贾赦本还有些心虚,这会儿被贾政质问却一下子来了火气理直气壮起来,“呵,气病老太太这大帽子可别往我头上扣,老太太分明是被你媳妇气坏的。别忘了今儿这事儿是如何闹起来的,说我怨恨你,真是笑话,你一个次子整日的巴结老太太抢了荣禧堂去住,还觉得自己有理不成?在外头装的当家人似的,殊不知旁人都在心里头笑你,靠父亲恩荫得的小官一做几十年都没得上峰赏识,还自以为多风光的养一堆无用门客浪费家中银钱,如你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想来就算我说什么你也一样厚着脸皮当听不到吧?不然,你今儿就搬出荣禧堂给我瞧瞧?”

贾政又羞又气,脸都涨成了猪肝色,“你——你——兄长,你怎能如此颠倒黑白,是你不务正业,我才受母亲所托代你同外人周旋,否则我们荣国府如何维持在京中的地位?”

邢夫人嗤笑一声,“呦,合着咱们荣国府在京里的地位是您政老爷维持的,是不心里早算计着把我们老爷的爵位弄过去呢?”

王夫人眼神凌厉的瞪向邢夫人,“大太太,您这话说的就戳心了,我们老爷在官场多年,其中的辛苦不足为外人道,有多少同府里来往的人家都是看我们老爷的面子,如今怎反倒怨怪起我们老爷了?”

王熙凤扶着贾琏的手站起来,冷冷的看着王夫人道:“姑妈恼什么,老爷、太太也是被你们气急了,这才话头冲了些。不说老爷、太太,就是我和二爷心里也是难受得很,今儿要不是我走的慢了些,瞧见不对急忙躲开,咱们府里说不定就要办丧事了,那么几个小厮直愣愣的撞上来,姑妈这是想要我的命呢?我与姑妈同时王家女,本该亲近的,不想姑妈却将我视作眼中钉,实在令人心寒。此事事关重大,我定要禀告给父亲、母亲知晓,到时姑妈去同他们解释吧,王家不能出一个狠毒的姑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