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燕燕突然单方面不理他,又不告诉他原因之后,就像诗里说的那样,他有种内心千疮百孔的感觉。只是,诗人可以潇洒地说一句,我对你淡了心思,再也不想亲近你了,他却做不到……
他提起笔,字一笔一划地在纸上被勾勒出来。
越写,就越快。
不知不觉,他就把诗的前半段写了十数遍。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但他醒过神来时,看到那么多句相同的诗句,先自怔忡了一瞬。
然后,他像是掩饰一般,又在后面加了那句“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堂屋里这会儿并没有人。
他娘在院子里哄牛犊,而红果儿刚刚也溜回了她奶奶屋子。
他也不知道他在掩饰什么,又是掩饰给谁看的。
他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默写出后半段诗后,在后面加一个问号。
是还舍不得她吗?
意识到这一点,李向阳对自己的没用,又感觉到一阵阵地窝火。
她不理他当然是事出有因。也当然是为他着想。
可这种为他着想,怎么让人这么不舒服呢?
两个人之间的事,难道不应该共同商量决定吗?
也是。牵涉到她的父母,这种事是保密为要。
可……她为什么就不能信任他一回呢?
他的心一会儿为她辩解,一会儿又在声讨她不够信任他,没跟他商量。
内心纠葛下,他对自己身为大男人,却如此纠结又感到羞愧,心情越加烦躁。
忽然就抄起笔记本,扯下他默写的那几页纸,用力揉成团,往地上一掷!
夜,依然还是那么黑,那么安静。
只有他娘咿咿呀呀哄牛犊的鬼叫声,在院子里不断回响。
***
第二天,红果儿早早就起了床,喜气洋洋地去了堂屋。果然在堂屋里看到她爹发疯的痕迹——被揉成纸团的手抄诗句。
嗯,不错不错。揉成了纸团,更能体现她爹的难过与心绪的烦乱。
这样就更容易引发黎阿姨的愧疚了。
黎阿姨知道自家的麻烦事,可能会拖爱人下水,因而忍痛断绝往来,这一点她是佩服地,也是感激的。
但她做得这么决绝,伤到了她爹,这也是事实。
她爹的心毕竟也是肉做的。除非他不爱她,要不然,心里没有隔阂才奇怪了。
凡事都是讲因果的。因为黎阿姨做了这么一件努力保全所有人的事,所以她反而可以放心地让她当自己后娘了。
但在她当她后娘之前,黎阿姨也需要为伤害她爹付出一点代价。
不需要太多,一点点就好。
只要够让她爹心理平衡就可以了。
这样,他们的婚姻才能走得长远。要不然,有一根刺插在心上,这根刺会一直是一个不安定的因素的。
这个诗嘛,嘿嘿,可以在黎阿姨接受“报应”,难过的时候,拿给她~。
想到这里,她好好地把纸团展开,把它对折后,珍而重之地放到了自己的帆布包里。
然后,她又去看了看她奶奶。
她奶奶昨天晚上一夜都没回屋,一直陪着小牛犊。也幸好李副队给小牛犊造了张简易床的,稻草也铺得特别厚实。这会儿,她奶正抱着小牛犊困极而眠。而她身上,盖着一件挺厚实的衣服。
这衣服,是红果儿昨晚偷偷给她盖上的。她叫了她几次回去睡觉,但她生怕小牛犊捱不过去,没肯回屋。于是红果儿只好给她找了件厚实的旧衣服,给她披了上去。
托她奶精心照料的福,小牛犊看上去精神已经好多了。只是,它依然赖在她奶怀里。
看到红果儿看它,它还好奇地抬起头来望了望她,眼里并没有看到其他人时的害怕和紧张。
你还记得我啊?红果儿笑着轻轻摸了摸它的头。
它也没避开。
是个感恩的小东西呢。
正想着,院门被人轻轻叩响了。
那声音特别低,像是有人只拿一根手指在叩门。
红果儿不想惊醒奶奶,于是轻手轻脚地去开了门。
门打开后,外面站的是队会计李爱华。
她手里抱着一个罐子,着急而按捺地低声问红果儿:“牛犊子怎么样了?”眼睛还不断往院子里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