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先生正好把一件长衫放在最上面, 听到她的声音，扭头来看她：“醒了？”

“嗯。”阮橘点点头, 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薄被往下滑落, 露出斑斑点点的肌肤, 她抓起被子遮住, 又打了个呵欠，但整个人已经差不多完全清醒了，“你还没回答我。”

“要出一趟远门。”鹤先生轻声说。“可能时间会长一点。”

“去找孩子？”

“那件事暂时还不着急。”鹤先生不想对着阮橘说谎, 可是也不想把实情告诉她。然而阮橘目光灼灼，甚至抱着被子神情严肃地盯着他，盯的鹤先生头皮发麻：“……去灾区。”

“去蝉西省？”阮橘吓了一跳, 抓起睡袍胡乱披在身上赤着脚就跳下床, “去那里要做什么？不是很危险吗？你又不是专业救援人士, 只会给人添麻烦吧？”

听了她的话, 鹤先生失笑：“我不是去参加救援的。”

“那你去做什么？”阮橘想不通他要跑去蝉西省做什么, 当然，不想他去, 她是有私心的，可她也是真的不明白是什么样子的大事才能让他亲自跑一趟，而且还收拾了行李箱。“你必须跟我说实话，我是你的妻子，你对着天地日月发过誓，对我坦诚相对，绝不会有任何隐瞒。”

阮橘的表情太认真，让鹤先生忍不住回想那天晚上他求婚的时候，有说过这样的誓词吗？没等他想起来，阮橘就拽着他的衣领不断摇晃了：“不许撒谎不许瞒着我！我会担心会生气的！天大的事情你都要告诉我！不然我心里连个底都没有，成天担惊受怕。”

回想刚相识的时候，阮橘才不会这样害怕呢，还不是因为特别喜欢他，所以一点都不想失去他？

鹤先生表情挣扎，过了很久很久，他问：“要不要吃早饭？我煮了粥。”

“要吃。”然后继续追问。“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如果再让我问第三遍的话，我就要生气了，我也是会对你生气的哦，而且我生气的时候特别吓人。”

他要离开鹤园，也许很长时间不能回来，也许再也回不来，他不想把最后一天的相处让她只记得两人之间的不愉快。鹤先生弯腰抱了抱阮橘，“你先去洗漱换衣服，我们边吃早餐边谈好不好？我保证不会骗你。”

阮橘太相信自己先生的人品，完全没意识到他说的是“保证不会骗你”，而不是“保证全部告诉你”。他也许不会说谎，但他绝不会告知她事情的全部。

这不是不信任，而是不舍。你如果很爱一个人，一定也希望她能无忧无虑快快乐乐，所有的责任与沉重都由你来背负。就算是传来你的死讯，你也希望她听说你死的很安祥没有痛苦，这样的话，她会少难过一点，她看不到你的残肢断臂，你的骨肉散落一地。也许她能很快从悲伤中走出来，遇到一个比你更好更优秀的人，再度带给她幸福。

如果是那样的话，鹤延年是非常开心的。

他给阮橘端来了粥，然后不疾不徐地告诉她：“我去蝉西不是救援，而是去看一下这次大地震的严重程度。”

“你又不是专业人士，你看什么？风水？”

“嗯。”鹤先生诚实地点了下头。“这次天灾，也许并不仅仅是天灾。”

“啊？”阮橘吓了一跳。“这种大地震难不成还是人祸？”

“软软，我们虽然在国际联盟登记在录，可鹤园也好，鹤园的工作人员也好，我们都属于华国。”鹤先生轻声说，“华国日渐壮大，已经是不可小觑的力量，我们帮助各个国家解决一些科学无法解释和处理的事，接受到感谢的同时，也得到了许多威胁和忌惮。如果能够毁掉鹤园，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可是……如果没有你们，那些突发事件谁来处理呢？”

鹤先生面色平静，他早已看破其中缘由，许多事甚至不需要去说，彼此心中都明白。“如果没有鹤园，不过是多死一些人，多一些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多一些悲剧，对上位者来说，这实在是不痛不痒，他们不会太在乎。”因为他们永远享受着一流的医疗一流的信息，不会哀愁没有钱治病，也不会哀愁家里坏事一桩又一桩。

掐灭普通人的希望，将未知的可怕的力量扼杀在摇篮之中，维护自己的统治，将对本国威胁巨大的华国的臂膀斩断，这就是其他国家的想法。

“这算什么啊……”阮橘抓着调羹用力，“那、那你这次？”

“我也许会去很长一段时间，不过你不要担心，我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的。”鹤先生想了想，将自己无名指上的婚戒取下来。“跟你换好不好？你只要带着它，就能感知我的存在。如果我陷入危险，你也会感觉到的，如果一直没有动静，就说明我平安无事。”他们结婚后有人抱抱睡，阮橘就再也没戴那个檀木珠手链，珍而重之地锁起来了。她很赞同鹤先生的想法，把自己的婚戒也拿下来，可是交换的话两人都没法戴，阮橘拿来当大拇指的扳指还差不多。

鹤先生找了两根红绳把彼此的婚戒串起来然后交换，阮橘挂到了脖子上，鹤先生则贴身放。不知道为什么，阮橘眼皮子一直跳的厉害，她到鹤先生腿上坐，问他：“你给我批过面相还记得吗？说我一生顺遂夫妻恩爱，准吗？”

“准的。”他很温顺地回答。“等我回家。”

阮橘见他神色一如往常，这才稍稍放下心，但还是问：“你刚才说人祸，人怎么能够左右地震？这不是天灾还能是什么？”

鹤先生摸了摸她喝了两碗粥略微有些饱胀的小肚子轻轻揉搓，“咱们国家在地图上是一种动物，你知道是什么吗？”

这个谁不知道，“龙啊，不然为什么我们要叫做龙的传人？”

他顿时就笑起来：“不错。华国的人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浩浩荡荡，连绵不绝，迄今为止已经有二十多亿将近三十亿人口。这实在是个庞大的数字。老祖宗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一路走到今天，凭借的，就是这片大地上的龙脉，也就是这片挑起华国大好河山的山峦。”

修长的手指所指之处，正是蝉西省连绵不绝的青山。“那，如果龙脉毁了呢？”

“国将不国，家将不家。国祚绵长，是因为世世代代有人守护龙脉，如若毁去，将涂炭生灵。”鹤先生温柔地抱着妻子，吻了吻她略微泛白的面颊。“我想守护的，只有国家和你。可是没有国，就没有你和我。软软，我必须去。这场地震最好是天灾，我们总会熬过去的，可如果是人祸……”他想起许久许久许久不再有消息的陆爵，安静的像是彻底消失掉的陆爵，心头总有一股沉重的感觉。

阮橘乖巧点头：“你去吧，路上一定要小心，有时间的话给我打电话，没有时间也没关系，只要你把婚戒随身带着让我知道你怎样就行了。”

她得到了一个温柔的吻，和最温暖的怀抱。

每一次每一次，先一步离开鹤园的都是阮橘，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正经地送他出门工作。开车的仍然是熟悉的娃娃脸，鹤先生不是第一次出门，但却是第一次单独出门的时候携带行李箱，不知道为什么，阮橘总有种他会去很久很久的感觉。然后她在心底嘲笑自己，胡思乱想什么？这个人有多么厉害她难道不清楚吗？

他一定会健康平安的回来的。

他不在的时候，她会像是往常一样生活。啊啊啊，接下来很忙呢，先是玉鼎奖跟玉樽奖的红毯，然后期间她可能就进组了，陈导的新片也要官宣。这样一波下来，估摸着五月份阿波罗奖开幕的时候，阮橘的戏就拍的差不多了。参加完阿波罗奖，无论《斯德歌尔摩情人》最终国内上映与否，她都要参与。

还有基金会，还有几所橙色小学没有盖好，要是有空她还想回京山市看望院长妈妈，甜甜师范毕业后成功考取编制，她们很久没见了……

真的，她还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做，比如说，等他回来。

然而。

大地为母，万物有灵，可是当大地龟裂，万物奔赴死亡，灵气丧失，龙脉便将不复存在。鹤延年隐隐觉得右眼烧得灼痛，在家时他强忍着没叫阮橘看出来，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不能视物的右边眼珠像是被烈火焚烧，吞噬星空，剧痛无比。

鹤先生没有告诉阮橘的是，龙脉不仅可以被毁灭，还可以被夺取。

第156章 人人为她狂156

年前的话, 鹤先生应该会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