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红霞染红了东边的天。皇帝已经很久没有醒过了,皇后原先棋差一步,给皇上断药,不仅没有让自己的儿子提早登上皇位,反而砸了自己的脚。太子日益被打压,原先皇上清醒时为太子定好的婚事,现在丞相一拖再拖,声称此事待皇上病愈之后作为庆祝再办不迟。皇后知道她想替太子拉拢的这一势力多半是不成了。
更让皇后咬牙切齿的是,司桓宇越发的不将她放在眼里,就连她要去看自己丈夫都要经过他的同意。进宫的各人,无论王公大臣,一律不得擅自带兵器进入禁内。司桓宇竟然藐视祖宗规定,他身边的常剑随时随身佩剑进出皇宫大内。太子几次气急攻心,在太子宫修养了一月有余。太后久居佛门,早已不理俗世,家里的势力不高,又指望不上。皇后有种走投无路的感觉。
而就在这时,她将最后的筹码拿出来。而这个筹码的运用还需把人找到。也就是说现在明着暗着搜寻风纪远两人的人马不仅是大内和李锐,还有一股就是皇后的人。
司桓宇依旧是那一副不管对什么事似乎都不上心的样子,可越是这样各个正在观望的大臣越不敢有异动。这位王爷就像一匹假寐的狼,看似眼睛没有盯着你,但是一旦你动一动身子它就会立马扑上来将你撕得粉碎。
前不久是他的诞辰,各路官员纷纷备了厚礼去恭贺。丞相张慎竟带了自己的女儿张苓之去,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丞相是何意思。果然是要变天了.....
前方征战不断,玉津依旧可以歌舞升平,这种气象,怕是要不好啊....
司桓宇坐在高座上,张苓之献舞完毕上前谢恩时似乎不经意间向他传递了秋波,司桓宇却只觉得好笑,抚掌笑道,“难为未来太子妃为本王这样煞费苦心了....”言外之意,你未来的夫君刚刚从病榻上下来,作为皇上钦点的太子未来正妻却为另一个男人煞费苦心演练歌舞.....这不仅讥讽了太子,连丞相也毫不避讳了,一句话说的张苓之面红耳赤。
不顾丞相脸色由红转绿,自顾自的陷入沉思,有多久没见过她了?快五个月了吧,若是换了她在他的生辰上歌舞助兴,司桓宇觉得自己应该是受用的,可惜,她太不听话。脱了缰绳的小母马,跟着匹公马跑了。司桓宇怒笑,等他把她抓回来,一定要好好收拾她,叫她张张记性,看清楚主人的怒气不是那么容易能够承受的了的!
常剑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有些困惑,因为他不小心窥见了主子身上一点东西,以前是没有见过的。那次在行宫温泉,他有急事禀报,在外面叫了几声都不见主子回应。一着急,疾步就进了帘后。
水汽氤氲的温泉池中,司桓宇墨云一般的长发散落开来,濡湿的几缕黏在胸前,他伸展双臂在玉石上,微仰头靠着石壁像是睡着了。慵懒的面相带着邪气与魅惑,即便是闭着眼睛也摄人心魄。纵然常剑是个男人也有些失了神,就要低头退出的一瞬间,他瞥见了司桓宇左手臂上一条紫红的线条,不像是外伤,倒像是内里透出来的,长长的一条,快到肩膀处。常剑纳闷,以前没见他手臂上有这个东西的。奇怪....他一直跟在主子身边,他受伤自己不能不知道。
常剑悄悄退出去,倚在殿外的石碑上沉思,想到近一年的时间,主子洗浴一律不准仆人近身....莫非跟这个东西有关?主子对自身形象完美的要求近乎到了苛刻的程度他是知道的,这条长线添在身上可不就是个缺憾?可因此不让人贴身伺候岂不是说不过去?
常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司桓宇不提,他也不敢问,生怕触了逆鳞惹他发怒,只得自己一个人琢磨。曾经一个中毒的念头闪过,骇了他一跳。可观察主子平时的行为举止毫无异常,不像是中毒的样子,这让他稍稍放了心。
北边刚过上没几天太平日子,战事大大小小的又开始了。司桓宇只是松松紧紧的束着,让人猜不透到底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皇帝病重,只要稍微使点手段皇帝的活头儿也就没有多少了,趁着大权在握,一朝称帝根本就是易如反掌的事。可是他不,甚至还让御医用上品的好药吊着皇帝的命。
最近他似乎耐性越来越不好了,每次侍卫战战兢兢地回来报没有找到人,他的怒气根本不需要隐忍了,暴躁的时候连杀几人。这段时间以来不消说王府,就连整个玉津城都战战兢兢。
司桓宇亲自去拜访了平南王府,于是平南王妃被“请来”了庸亲王府做客,平南王被士兵架住了身子,根本动弹不得。临走时司桓宇无视平南王要杀人的目光笑得无害,“若是宝珍有信儿回来,还请平南王告诉她一声,本王挺想她的,在外面饥一顿饱一顿的还是回来吧.....”
☆、第65章 终于不再混沌
自从那日以后,日子似乎还是照往常一样的过。可是她总能感觉得的到他心里装了很多事,每次开口问他他总会说别操心,他会处理好。可是处理好什么呢?又怎么处理呢?
风吹两岸绿摇曳,月照湖上舟静默。窗外月明,清辉洒满大地,山下那一汪湖水平静无波,明晃晃的湖面如镜子一般与天上的月盘相呼应。
竹屋里静的只能听见绵浅的呼吸声,有月光从半开的窗子挤进来,静悄悄的洒在地面上、矮几上还有美人面上....风纪远看一眼床/上安然入睡的人儿,悄悄起身披衣。
窗口处有一只飞鹰,钩子似的精神饱满的圆眼睛一动一动。风纪远走过去,摸摸它身上灰扑扑的羽毛,嘴角有了点笑意,跟它对了个口型,“辛苦你了。”然后伸手解下它腿上绑着的信笺。解了缚的飞鹰弹弹有力的脚爪,扑棱的翅膀发出不小的声音。低头看信的风纪远被它唬了一跳,连忙回头看床/上的那人,只见她依旧是那个姿势,安安静静的睡着,这才放松的呼出了一口气。
风纪远是这两天才跟李锐联系上的,信上告诉了他最真实的边关信息。监军是个庸才,不仅对战事毫无经验,还就爱凭着手中好不容易得来的权力对众位将军做出的部署指手画脚,危急时刻胡乱下命令,怀阴关一役损失惨重,整支风家军被他搅合地乌烟瘴气。朱天甚至差点与他大打出手,却被监军重重参了一本。上头竟然罢了朱天的职,大家敢怒不敢言。若不是看在这支军队是风家一手建立起来的,几个将军真能撂挑子不干了。
李锐说大家都盼着将军回去,带领风家军重整旗鼓,再树军威,捍卫燕道关,还百姓一个安宁的日子!
风纪远将不大的信笺攥进掌心,捏成一团。灰扑扑的雄鹰重归天际,很快便不见了踪影。在他看不见的身后,有一双杏眼早已挣开,将他的所有动作看在眼中。
终归他们都不是能够狠下心来的人,做不到对一些事情的不闻不问。风纪远也终归不是池中物,他有他的责任要背负。他站在窗口望着连绵一片的远山,久久没有回身。安乐心闭上眼睛,有件事不能不承认,这段日子....本就是偷来的。不管他做什么决定她都不会阻止,也不会过问,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她想平平静静的。如果他真的打算将她留在这里,那她就听话,在这里等,等到他回来。
他在她身边躺下来,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将她揽在自己怀里。他身上沾有夜色的凉意,乐心的脸贴在他的中衣上,凉丝丝的触觉冷得她想哭。什么时候她变得这么爱哭了?或者她本就是个无能又爱哭的女人,主人拿捏她的时候她只能掉泪,现在对他不舍时也只能掉眼泪,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夜过得混乱不堪,头昏昏沉沉的痛,有什么东西像是要发芽一样破土而出,可是又被狠狠地压抑着。彷徨、迷茫、呐喊、挣扎,安乐心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的脑子要炸开了一样,继而闪电一般的影像在眼前忽闪而过,看不清、更抓不到,模模糊糊花花绿绿一片,似曾相识的场景一幕幕呼啸而过。忽然场景转变了,她好像看到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姑娘轻飘飘地昏倒在自己面前,她惊恐万分,提着裙角上前去拉她起来,可是她为什么那么重?她使尽浑身的力气,每次只能拉起她一点,复又倒下。她不甘心,即便身上已经汗水连连,她还是要咬着牙一次次重复着将她拉起来的动作。她很奇怪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执着?这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谁?
正在她满头大汗地苦恼时,一阵混沌的风刮过来,风力之大,她差点被掀翻。她被风吹得睁不开眼,风的源头隐隐约约有一个人负手而立。那人头发束起,嵌一顶宝石紫金冠,冠带系于下颚;深紫的广袖宽袍用金线勾勒着枝攀花绕;脚蹬云靴,他如玉树一般站在风源处。她能看清他身上的衣饰,却看不清他的脸,即便看不清那张脸却也深深地感受到那人向她传来的森森冷意。
睡梦中的乐心眉头紧蹙,汗津津地脸上透着惊惧。
是谁?那人一步一步朝她走来,一道强光扑面而来,她几乎睁不开眼睛,那人朝她张开手掌,她惊恐的摇着头,却被他掐住了脖子,手指一点点收紧....
那人的脸从光晕中显现出来,她吃惊,主人?不,他是庸亲王司桓宇!
司桓宇看了眼地上依旧躺着的女子,咬牙切齿地转过来对她说,“想重拾记忆?想背叛本王?告诉你,不可能!”
她快要喘不过起来,要死了吗?可是她还没有跟纪远道别,她不甘心,她不想死。她挣扎,不知为何她涨红了脸,就想要发出声音叫醒地上躺着的那个女人,就在她以为自己要魂飞魄散的时候,她终于叫出了声“啊!”
“乐心?醒醒....”
她发出声音的那一瞬间忽然身上的重压不见了,能够大口大口地呼吸,她贪婪的呼吸着这天地间的灵气。有人在喊她,这声音又温柔又急切,她听在耳朵里,眼睛却落了泪。好像用尽生命找寻了许久一样....
“乐心?是不是做恶梦了?”风纪远给她擦着那满头的大汗还有眼角流出的泪水,“好了,好了不哭,只是做了个梦......”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扑上来的女人撞了个岔气。
多久没见他了?她被司桓宇绑走了他知不知道?!安乐心抓着他的衣襟哭得不成样子,嘴里呜呜咽咽地说的什么也听不清。风纪远被她突然的嚎啕大哭弄懵了,以为她做梦吓着了,轻拍着她的后背哄她,“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不怕的....”
“你跑哪里去了?!”她哭着终于说清楚了一句话,想起来明明自己被抓去亲王府了,一边抹眼泪一边搂着他的脖子,“司桓宇呢?”
风纪远蹙眉,把她从身上拉下来,“你在说什么呢,还没从梦里出来?我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吗,还有你梦着司桓宇了?”司桓宇这个人让他有点不悦,前前后后一堆事情还不都有他的份?
乐心抽搭着有些魂不附体的样子,懵懂的杏眼围着这间竹屋扫视了一圈....最后视线回到穿着中衣的她与风纪远的身上来。他们...好像是在一个渔村....
风纪远不解地凝眉看她,看她神游的样子不禁有些担心,在她眼前挥挥手,“乐心?”
她终于迟钝的将目光定在他身上,“嗯?”
“做什么梦了吓成这样?”顺顺她有些凌乱的发,扯过被子给她盖一下,“现在没事了,定定神,想吃什么吗?我煮点粥给你吃好不好?”
“.....你煮粥....”咂摸着这一句话,暂时失去的记忆渐渐回笼,是了,他们跳了江,来了这个世外桃源,这里是他们的小家,屋前还有他亲手种的鲜菜.....她想起来了,她就是安乐心,根本不是冒名顶替。平南王是她父亲,王妃是娘亲,眼前的....就是那个与她相爱的人。她几乎要喜极而泣了,她不是别人的替代品,她就是他嘴上一直挂着的安乐心!是司桓宇,他给她吃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安乐心不管不顾地扑上去抱住他,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咸湿的泪水滑进嘴角,她压抑着过分的激动,“好啊,我要吃蔬菜粥,还有,要吃你腌的兔子肉。”
清早起来一惊一乍两次,前一晌抱着他哭还骂人,这会儿又哭又笑,力气大得都快把他的脖子勒下来了,风纪远哭笑不得,刚刚因为司桓宇的那一点不悦被她弄的哭笑不得。风纪远拍拍她,“快被你勒死了,勒死我就没有人给你煮粥了。”
“呸呸呸,大清早胡说什么。”乐心赶紧放开他,不准他胡说八道。
风纪远摆弄着手上的兔肉,想到她刚刚起床的反应,带有湿意的杏眼笑得艳光四射。感觉她好像有点不一样了,至于哪里不一样也说不上来,但是他都喜欢就是了。
风纪远在弄吃食,坐在铜镜前的乐心却陷入了沉思,想到先前司桓宇对她又亲又抱那些事....面上怒红不已,她不敢跟风纪远提这些事,大半是因为心有愧疚,再来她私心里不想让他知道,怕他多想。既然想起来自己自己是谁了,脑袋再不像之前那么混沌,她的父母都在玉津,她逃婚父王娘亲必然是要受些牵连的。昨天晚上他站在窗前孤独的背影,她久久不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