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念惠心里清楚明白,贾母这是防她呢, 当即气得又动了胎气。这周姨娘还真是走运,早不早晚不晚,偏偏赶在这个时候生产,害得她一番布置, 花钱买通的丫鬟婆子根本没能使上力。
“本夫人心慈手软, 暂且放贱蹄子一马, 就看贱蹄子有没有那个好命挨过生产,幸运踏出鬼门关吧。”王念惠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动作轻柔的摸着小腹, 浑身散发着母性光辉。她说话声音很小,近似于自言自语,如果没有听到她面带微笑的呢喃话语,怕是要以为她表里如一,乃是地地道道的慈善人。
当然妩媚是一直知道王念惠的本性的, 因此听到小老鼠传来的话语, 妩媚只是微微挑了挑眉, 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和着贾赦一起受了贾冬儿临出嫁前的拜别之礼。这是来自身份上的碾压,作为当今天子最宠爱的女儿,妩媚她包括她所嫁的男人贾赦都有资格与贾代善和贾母二人平起平坐。
说来,周姨娘还要有半月才到预产期,之所以赶那么巧,恰恰赶在贾冬儿出嫁生产,不过是周姨娘为了保命所做的奋力一搏。一碗催产的汤药虽说几乎去了周姨娘半条命,但好在就如她算计的那样,有贾母的人盯着,才嫁到荣国府不久,只经营了一些人脉的王念惠到底顾念颇多,选择了不动手。
而周姨娘所求不过如此,周姨娘相信只要她能顺利的熬过生产,那么她就能带着孩子一直活下去。幸运地是,没有王念惠这个正房太太暗中动手脚,周姨娘熬过了生产,虽说几乎去了半条命,又几乎丧失了生育能力。但抱着白白胖胖、刚出生的姐儿,周姨娘还是欣喜得几乎落了泪。
“玳瑁姐姐,这做月子可不能落泪,到时一身病痛找谁。”赵姨娘坐到了床榻边缘,有些羡慕又有些感慨的道:“玳瑁姐姐有运诞下姐儿,妹妹我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此运道……”
左右要等那面慈心苦的王念惠生下长子,她才敢怀孕生子。
周姨娘吁叹一声,低头看着裹在桃红色裹布中,显得异常白白嫩嫩,眉清目秀的小姐儿,忍不住赞叹道:“这姐儿长得可真俊,将来定会一家有女百家求……”
“承蒙胭红妹妹吉言了。”周姨娘温柔的看了一眼怀中婴儿,慈爱的道:“姐姐我别无他求,只要小姐儿平平安安长大,一生平淡无忧…”
赵胭红张了张嘴,本想说依着贾家的门第,即使她们跟的爷只是荣国府的二老爷,但平淡无忧的愿望怕只能是念想罢了。赵胭红觉得周姨娘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因为她生的是姐儿,且以后未能承孕罢了。
一番算计只为了小命考量,想到此处,赵胭红也不知自己该继续羡慕,还是该继续惋惜周姨娘的命,只得乖觉的顺着周姨娘的心思,说起了刚出生的小姐儿的好。
赵姨娘大约在周姨娘所住的房间待了半个时辰左右便离开了。而此时,贾冬儿也早已出门。送姐儿出门、宴请贺喜宾客的喜宴摆在正院宽阔的露天坝子上,很是热闹。
因着大房二房的当家太太都怀有身孕,因此此回贾冬儿出嫁,便请了隔壁宁国府的敬二嫂子来帮忙接待女眷。
一通忙碌,直到夜色临至,热热闹闹的客人才纷纷离开。敬二嫂子松了一口大气,忙对着扶腰散步一般走到正院里来的妩媚道:“公主怎么来了,今天人多嘈杂,你身子重,可别被冲着碰着。”
“辛苦敬二嫂子了,如果敬二嫂子不来帮忙,怕是只能辛苦太太了。”
贾母倒是想插手来着,但已经动过一次手脚、被抓的她,贾代善可不敢让她安排贾冬儿的婚事,就怕贾母一个左性上来,毁了今儿的喜事不说,还连累荣国府阖家上下跌了面子,所以在妩媚开口让贾敬夫人过来帮忙之时,贾代善一口答应。
贾代善做的这件事儿,可又把贾母给气得半死不活。当然她气的是贾代善认为她会在贾冬儿的婚宴上动手脚。婚宴过后,贾母难得跟贾代善吵了起来。
气得险些炸了肝儿的贾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道:“老爷子你也不想想,这史家是我的娘家,我就算再不喜冬姐儿,也不会动手脚,在娘家人的面前丢了面子啊!”
贾代善有些讪然,微微蠕动嘴巴,到底还是带着歉意的开口:“这是我的不对,栖霞啊,你不要太过放在心上。”
冷不丁从贾代善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贾母心微微一拧,却是更加的怒火朝天。
“本来就是你的不对。”贾母情绪激动,连平时极力想保持的贵妇人风范也丝毫不再顾及,不是破口大骂却更甚破口大骂道:“那四个庶出姐儿有哪个是好的,看似乖乖巧巧,却总在人前装一副受虐的样子。我要是真容不得人,真心思恶毒,哪里还容得那么顺利长大,一个个还嫁得那么好?”
贾代善心中一晒,那丝因为误会而起的愧疚之情瞬间喂了狗。
的确,贾母是容春夏秋冬四姐儿活下来,但她私底下可没少磋磨人。而且你当贾母从来没对贾代善的后院动过手嘛,春夏秋冬四姐儿幸好性别为女,要是为男的话,怕是和她们那些无缘来到这个人世的庶出兄弟们一样,早他妈魂归地府了。所以贾母表示容得人,心思并不怎么恶毒,已经知道了贾母私下干过的一些腌臜事儿的贾代善第一个表示不相信。
不过夫妻半辈子,贾母到底为了生育了二子一女,即使现在感情淡薄,贾代善还是愿意给贾母留几分面子。当然这一前提是建立在贾母不借机会作妖的上。所以贾代善神色淡淡,语气也变得淡淡地道。
“行了,一大把年龄了,玩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不怕晚辈看了去,笑话你啊!”
贾母恨声道:“谁敢笑话。”
贾代善似笑非笑的扫了贾母一眼,倒是让贾母瞬间被噎住。
她倒是忘了府里还有一位尊贵无比,只能供着捧着的活祖宗呢。如果是她知道了,定然是会嘲笑自己的。很要面子的贾母当即收了啜泣,转而凄凄切切的道。
“我知道你心中对我有心结,但大辈子过去了,有什么都该放下。你瞧瞧你,一场风寒,命就几乎去了一半,我心中有你这个相公,哪还有什么可计较的。”
贾代善幽幽的道:“是没什么可计较的,老婆子啊,余下的时光你就好好陪我这把老骨头吧,家里的事自有公主处理,你别多费心思、操那份闲心了。”
贾母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顿时又汹涌开来。
“你说得是…”在贾代善看不到的地方,贾母藏在衣袖的手指甲几乎掐破手掌心,可见她使了多大的劲儿,才勉强维持面上的平和和满心的愤慨。
“我们都要好好的,毕竟半截身子埋了土,可没多少年头可活了。”
…… ……
贾代善和贾母夫妻俩之间的谈话经由小动物口传到妩媚耳朵里时,贾赦正独自待在书房,翻看着诗经,准备给自己未来的孩子娶个棒棒哒的名字。
妩媚打发掉汇报消息的小耗子,朝着门口吩咐几句,门外候着的丫鬟便去了一人道厨房,端来一盅甜汤。
妩媚示意拎着装有甜汤食盒子的丫鬟跟上,一前一后的去了书房。一踏入,便被脸上沾染了墨迹的贾赦弄了一个啼笑皆非。“驸马,你把书拿反了。”
贾赦有些尴尬的放下手中拿倒了的书籍,揉了揉脸蛋,却将沾染上的墨迹越揉越多,导致整张脸蛋儿都染上了黑。
跟着妩媚前来书房的小丫鬟低下脑袋,吃吃的偷笑起来。
妩媚瞪了小丫鬟一眼,“还不赶快去打水,让驸马好好的清洗一下。”
听到呵斥,小丫鬟忙把手中拎着的食盒子放下,告罪一声,便赶紧布出书房,打热水去了。
小丫鬟的动作很快,又有帮手,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热水打来。妩媚亲自动手,绞了一方绣帕,沾了热水,细细地为贾赦擦去脸颊上沾染上的墨痕。
“怎么这么不小心……”
贾赦俊脸微微红了一下,显然是有些不好意思。
贾赦有些羞涩的道:“为夫久未动笔,手法有些生疏,这不一不小心就沾染上了墨迹……”
妩媚抿嘴一笑,倒舍不得打趣贾赦,只得婉转的道:“驸马独自看了好一会儿的书,可想到给咱们未来的姐儿取什么好名没有。”
“呃,这个吗……”
贾赦瞧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俏妻,突然灵机一动,道:“叫琯琯如何,音同关关,取自《诗经》关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