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节(2 / 2)

“哼!窦元芳!你个乱臣贼子!朝堂之上哪有你立锥之地?你个小人!你个……”

那跳出来的御使大夫,话未说完就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指着脖子说不出话来,口中只呜呜咽咽含糊不清着。

窦皇后拍了龙椅扶手一把,发起威来:“张御史,本宫都已澄清过,窦爱卿乃奸人所害,你还待如何?”也不知哪个对张御史怎了,只见他在地下呜咽几声,四肢抽|搐几息,突然就白眼一翻,也不知是昏厥了还是死了。

有那素日与张御史往来相好的御史中丞就站出来,道:“大宋江山自太-祖以来,历经六代一百四十三年,还未有妇道人家做主的先例,况且,张御史堂堂从二品朝廷命官,就这般不明不白没了……臣等须得讨个说法。”

窦皇后由林统管扶着站起身子,她用手虚扶了一把自己还瞧不出甚孕象的肚腹,一字一顿道:“你要说法?张御史素来体虚不养,为我赵氏江山劳心劳力,往日官家康健时,就说过要予他回乡荣老的体面,哪晓得爱卿他听闻噩耗居然就……唉,人身是吃五谷杂粮的,谁人敢保证哪一日没个好歹?爱卿这话,本宫却是回答不了的。”

殿上众人都不出声,反正第一根出头椽子已烂在地上了。

倒是寿王作为现今官家的唯一胞弟,与元芳对视一眼,站出来道:“自听闻了皇兄遭此不幸,臣弟这心就未曾安稳过一刻。现今皇兄仍人事不知,药石难进……国不可一日无君,既皇兄无法主持朝政,就由皇嫂来代为主持乱局,臣等无半分疑义。”

亲近窦家的武将均点头附和。

寿王又接着道:“皇嫂虽是女儿身,却巾帼不让须眉,自主位中宫以来,将一应公务处置得井井有条,屡获皇兄赞誉,又诞下大皇子,现今仍身怀龙种,于社稷实乃大功一件,臣等恳请娘娘主持乱局,直至官家康健。”

说着就带头跪下。

有皇帝的亲兄弟跪下,身后众人也纷纷跪下,只几个文臣仍别扭着不愿。

“臣等恳请娘娘主持乱局!”

“臣等恳请娘娘主持乱局!”

那几个不愿下跪的,见殿前门口站了两列玄衣铠甲的英武男子,再瞧上头窦皇后嘴角隐隐的笑意,想起一路押着他们过来的禁军,以及仍生死不知躺地上的张御史……能做到三品大员的,哪个不是有儿有女的年纪了?自己梗着也就罢了,但阖府老小,满族性命却是就在自己膝下了……在这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真是半点不由人呐!

那几个也只得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臣等恳请娘娘主持乱局!”

待朝臣齐声恳求过三遍,窦皇后才摆了手道:“众爱卿平身。本宫得赖官家与诸爱卿信任,定当竭尽全力,替官家守护好赵氏河山,每日焚香抄经,祈愿皇上度过这遭劫难!”

有那知机的就劝解道:“娘娘万莫忧心,定要保重凤体,为江山社稷诞下麟儿来……”

窦皇后叹了口气,呜咽着道:“本宫……本宫三月前刚丧了大皇儿,宫内又连丧了两位皇子……就是……就是余下几位皇子,亦是……唉,本宫只能寄希望于诸天神佛,去了奉国寺,祈求赵氏列祖列宗保佑我大宋江山后继有人……哪晓得,果然是皇上功德无量,感动了列祖列宗,真就……只消能为官家诞下后人来,本宫就是立时死了去,也值了!”

妇人隐忍刚强的泣声,惹得堂下众人纷纷劝解:“恳请娘娘保重凤体。”

窦皇后这才擦了泪水,深深叹了口气,道了句:“本宫妇道人家,日后还有诸多事宜要劳烦诸位爱卿费神,待皇上康健过来,本宫定要替诸位求个封赏。今日,就暂且如此罢,事发突然,扰了诸位清梦,爱卿们且先家去休整一日,明日早朝时咱们再议。来啊,禁军四万儿郎何在?且先护送诸位爱卿回府,明日再用轿子接了诸位来朝。”

殿内众人噤若寒蝉。

待皇后出了紫宸殿,见不到身影后,全大宋朝还活着的从三品以上官员,才低着头一语不发的出了大殿,每出一位,自有五六名身披铠甲的将士“护送”。

中途莫说下轿与哪个闲聊几句了,就是上个净房都没机会的。就这般被“护送”着回了府,阖府各正门后门侧门角门皆已有几十个手握长矛的卫兵站定。

这一年冬月二十五的东京城,除了街面上稀稀拉拉的几个行人,于官宦之家可谓寒冬凛冽了,各府内负责采买的出不了门,有甚菜品需要的列个单子出来,自有门口卫兵去采买齐全了来……更莫说要去哪家串个门儿通个气儿了,就是倒夜香的人都出不了一个。

皇帝被一把弯刀扎透心肺,险些丢了老命,皇后代官家主持乱局……待这消息流传开,已是二十六的早晨了。

江春提心吊胆,实在挂念淳哥儿不住,既怕自己懵懂懂寻过去暴露了他,又怕他在外头遇了甚事她一概不知。

直到午间,江春正要去饭堂,见许多学子皆往学门而去,这关了近十日的大门……难道?

江春也忙跟在众人后头,听了两耳朵,前日晚间梁门大街上的事,她也晓得了,只知窦元芳进了城,听甚“官家被刺”等语,她心内一紧,莫非窦元芳动手了?

但门口站着的禁军却又早就撤了,众人又开始说笑着出了门。

只消皇帝还没驾崩,其实于学子来说,只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日。

她跟着出了门,上了朱雀大街,见街面上巡逻之人也换成了普通的灰衣皂吏,难道是无事了?她慢慢的,特意弯弯绕绕,转去买了点零嘴与纸张,被戒严前答应淳哥儿要给他买纸,教他给元芳画画儿写信的……此次去了就一并带去吧。

她提了东西,方进那巷子,敲过门,立时就有人来开了门,正是那警醒妇人。此次可能是皇帝仍昏迷不醒着,放松了对淳哥儿的搜捕,她也不紧张兮兮了,只对着江春笑笑就开了正屋门放她进去。

果然窦二又早早的等在了暗室前,帮着她开了机关操作。江春才进了暗室,就见里头亮堂一片,烛火点得够亮,炕上与汤婆子皆烧得火热,倒是温暖一片。

“春姑姑!”

淳哥儿叫着就扑至她怀中,七八岁的孩子了,紧紧搂着她的腰,嘴里嘟囔着“春姑姑也不来瞧我”“好生无趣”等语。

江春笑笑,摸摸他脑袋。其实心内也知他的辛苦,才这小大的年纪,正好玩耍嬉闹,他却被困在了不见天日的暗室,也不知上头是白昼黑夜,不分阴晴云雨……他倒是想看书,但江春怕这昏暗烛火伤了他眼睛,想着读书写字不急在这几日,也拦住了。

整日间只在屋内走动,江春送了九连环来与他耍玩,困了就睡,睡醒就用饭食……真可谓度日如年了。

但为了保命……也只能委屈他了。

江春叹了口气,但愿窦家又重新掌回了主动权,早日让他恢复正常生活。

果然,小家伙见她手中提着的零嘴,又开始跃跃欲试,即使是寒冬腊月少见的青菜苗,日日吃也吃腻了。那糖葫芦与糖蒸酥酪是他心头之物,眼睛就巴巴的望着她。

江春其实早见了他神情,只要瞧瞧他这几日可有磨出性子来,假装不知,自顾自的与他东拉西扯。

“春姑姑可用过饭食了?”因他记得江春每次都是来陪他用饭食的。

“这倒是不曾哩,淳哥儿不消挂念,我待会儿回去了再用不迟……来吧,晓得你想吃零嘴了。”说着假意递过一串糖葫芦去。

淳哥儿想了一下,却未伸手去接,只颠颠的跑去自己舀了水,洗过手,先让江春吃,她道自己还未净过手,令他自己先吃……他才接过去小小的吃了两个。

江春满意他的小样子,摸着他脑袋夸奖了几句,又陪着他你一口,我一口的吃零嘴,边吃边问他这几日都做了甚,饭食用了些甚,可有日日坚持扎马步等语。

淳哥儿好容易遇着这般脾性好又话多的“长辈”,也龇着小白牙,与她慢慢聊开来。

于是,元芳下了这暗室,见到的就是一大一小两个有说有笑的场面,她见淳哥儿嘴角沾了片红红的山楂皮儿,还用帕子细心地替他擦了,却不知自己嘴角也有片……真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