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窝丫头片子,在姚三婶眼中那就是低人一等。姚连发还穷,越穷越生,越生越穷,就又低了人一等。
整整低了人两等啊!所以,在姚三婶的认知里,只要是个人,愿意招赘到姚连发家,就对得起他家了。
正因为这样,三婶这人才更可恨!
话说回来,她要是早知道会有今天这一搓落,她就不敢嘴贱走话引来王小莽了!那王小莽,说白了就是个色胆包天的地痞混混,当初一见姚小疼,差点就吸进眼睛里去了,本来就没生出好念头,一听说家里没大人,只剩下三个小闺女孩在家,可不就生出歹意来了吗?
三婶这两天是又气又急又心疼,伺候着姐妹三个吃喝住用,还听了不少数落,不光这样,姚三三还硬叫她去给喂猪,三婶连她家的猪也得给管着,三婶真是整个人都不好了!只巴望着这事能早一天解决,至于怎么解决——
怎么解决?姚三婶真要抽风了。
三姐妹坚持不回家,姚三叔只好拉着姚二叔,晚上去给她家看门,姚二姚三俩兄弟,一连去守了两个晚上,奇了,王小莽都没来。第三天晚上,姚三叔跟姚二叔黄昏时吃过晚饭,就去了姚三三家。
“老三,你那个女人,可得管管了,不是我说他三婶子,心眼子不正,嘴又碎,这样下去,早晚给你惹出大祸来。你媳妇惹的事,我也跟着倒霉,有家不能回,连个觉都睡不安。”
“她这回惹的祸还不够大?我连个安生日子都过不成。”三叔头低毛耷的,叹气。“你说,要是王小莽早已经离了咱村,咱白等了,可怎么弄?”
“怎么弄?回去找你女人!”二叔撇着嘴说,“她既然能把人招引来,我说句不好听的,她就应该能再联络上这个人。谁惹的纰漏谁去堵,这女人你由着她,早晚要坏事儿!”
兄弟俩聊着聊着,就各自静默了,两人对坐抽烟,一时也没啥睡意。尤其是三叔,他哪里还能安心睡觉?如今他就巴望着王小莽来,找到他能把这个事解决了。要是王小莽一直没露面,他这日子,哪天能正常起来?
夏天夜短,到了十点多钟的样子,忽然一阵细碎的声响,似乎是有人试图从外头拨弄开门闩,没弄开,接着拍门声响起了,王小莽到底是贼心不死,一边拍门,一边贱腔贱调地叫:“小疼,你女婿来了,起来给我开门。”
姚二叔瞥了一眼姚三叔,两个人立刻一激灵,站了起来,姚二叔就默不吭声地拿起靠墙放着的扁担,姚三叔也随手摸起门后的木棍,两人对视了一眼,忽然就猛地拉开两扇木门,姚二叔看都没看清,一扁担就兜头砸了下去。
啊的一声大叫,门外的王小莽一扁担挨个正着,王小莽趔趄着往后退了几步,三叔的棍子紧跟着又到了,狠狠地往王小莽身上抽去,王小莽膀子又挨了一下,感觉半边胳膊立刻就废了。
这一棍子使足了劲,八成是骨折了。
王小莽一下子被被打懵了,捂着胳膊,下意识地爬起来就跑,姚二姚三紧跟着追,狗撵兔子似的追着打。
农村男人,大都是有几分野性的,况且就因为他这个坏种,姚三叔一家子不安生,挨数落担骂名,更是恨得牙痒痒,索性一棍一棍,专往他腿上打,妈妈的,打断他的狗腿,看他还敢不敢蹦跶!
王小莽被打的,撒丫子没命地跑。小村子不大,二叔三叔一口气追出两条巷子,就出了村,眼看着那小坏货跑的远了,手里棍子打不到,姚二姚三像是约好了似的,同时抡起扁担和棍子扔了出去,也不知是棍子还是扁担,正好砸在王小莽腰上,王小莽哎呦一声,一个狗吃.屎趴倒在地上。
王小莽哪里敢停歇,扶着腰,拉着腿,耷拉着一条伤胳膊,连滚带爬地爬起来继续往前跑,前头是一个大沟,王小莽情急之下,骨碌滚蛋地就滚进了沟里头,从多老深的水里没命地窜过去,爬上沟沿,瘸着一条腿,一掂一掂地继续往前跑。
要不怎么说,农村里打仗都喜欢拿棍拿扁担,即便打得紫青蓝靛,腿断胳膊折的,他也死不了人啊,出不了人命就行。
沟那边是一大片春棒子地,五月底六月初,棒子苗已经多老高了,王小莽一瘸一拐地钻进棒子地,没命地逃掉了。
姚二姚三无奈地在沟边站了站,只好扭头回去。这一折腾,深更半夜的,两个人在姚三三家屋外头就犹豫了,回家去住?那不是要再把她姐妹三个撵回来?那三个丫头,肯不肯还难说呢!
姚二叔就说:“我回去睡了,你搁这住一晚上吧,别再半夜回去嘈嘈不安的。估计那小坏货吃了这一回亏,应该不敢再来了,你明天回去,跟她姊妹三个好生说说,横竖是你女人不对,你好生商量一下,她三个也不是胡搅蛮缠的。”
姚三叔只好进了屋,好歹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赶紧回去跟三姐妹说了。
“他吃了苦头,也知道咱防备着他,往后肯定是不敢来了。你姊妹三个,家里头也不少事,干脆回去照顾家吧?”姚三叔好声好气地商量。
姚三三满脸惊讶地说:“三叔,你说你没逮住,叫他跑了?那他不是更记恨?往后肯定想着法子报复咱姊妹三个,这还不糟了?”
“哎呀你放心,他挨了一顿痛打,保证不敢来了。”
“谁能保证?三叔你就能给保证?”三三.反问。
“那你说怎么弄?”姚三叔满心烦躁。
“不怎么弄,我们家里头不少事,也不想呆在你家里。不过——”姚三三转头去看三婶,“三婶,你心里可得有个数,要是他再来生事,我们还得来投靠你。他是你娘家侄子,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真的找不到他呀,我要是见着他,我肯定好好说他一顿,管叫他不敢来生事。”
“那就谢谢三婶子了。”姚三三笑笑,问姚小疼,“大姐你说呢?”
姚小疼说:“三婶,你告诉他,他就是再来,咱姊妹仨也不怕他,我那屋里头,随时准备着棍子镰刀,他敢来我就敢砍死他。”
“不敢不敢,我要是见着他,我肯定骂他。”三婶子连声说。
姐妹三个回到自己家中,也的确是小心在意,处处防备着。事情也凑巧,十来天后,三婶子走娘家回来,特意到姚三三家里来说话,说王小莽叫公安局逮去了。
“也该他倒霉,他叫你二叔三叔那一顿打,打断了胳膊,跑去城关的接骨医院治,结果叫公安局抓个正着,盗窃罪。原来他这阵子在外头,缺钱了,偷了人家的牛去卖,叫公安局给查出来了,买牛的人亲自指认的他。这一回,一时半会出不来了。”
听三婶子那口气,说不清是心疼,是惋惜,还是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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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连发走的时候,余下一块麦茬地还没种上,本来说要栽地瓜的,等姚连发一走,姚三三就撺掇了大姐二姐,决定种棒子,棒子比地瓜省事,不用耕地打成沟垄,运输上也好弄,老鼠搬家也能弄来家,地瓜死沉死沉的不说,要一个一个刨成地瓜干,还要一片一片捡起来,实在是费事。再说,种棒子,产量也是很可以的。
姚三三一边上学,一边抽出工夫,每星期还是给杨北京的饭店送去两篮子乌拉牛,随着天气热了,吃凉菜的人多,杨北京又把乌拉牛带壳做成了凉菜。
“三三,你尝尝,凉吃也好吃,更适合夏天吃。”
姚三三送乌拉牛去时,杨北京招呼她。姚三三便跑过去,伸手从盆里捏了一个吃了,点点头,嗯,蛮好吃。
辣椒大料,红艳艳的汤汁浸着,鲜辣够味,看着就馋人,肯定好卖,果然,杨北京跟她说,往后每星期送三篮子才够。
三篮子?姚三三摸摸头,她就要期末考试了,恐怕没那多时间啊,回到家便发动两个姐:
“大姐二姐,这阵子帮我摸乌拉牛行不行?你两个人,每星期抽一两天工夫,就差不多够了,卖钱给你两人,等我考完试,我再自己摸。”
“你这小财迷,开口闭口都是钱,你钻钱眼里去了吧?抽空给你摸,钱当然算你的,大姐全力支援你上学。”姚小疼笑着说,她这样一说,姚小改也赶紧表示:
“帮你摸几篮子乌拉牛,这个二姐能办到。”
五年级毕业考试比旁的年级早了半个月,不在自己学校考,要到镇上初中考,姚三三是带着忐忑进考场的,她拿不准自己能考得怎么样,这阵子抽空她就在复习,但忘得太多了,总觉着心里头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