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土,皇帝赐于臣子的东西都要在家中供奉起来,小心伺候;驭界没这个朝纲臣纲的讲究,皇帝送出手的东西,送给谁就是谁的了,随便新主人怎么用,若非如此易应春哪敢把灵魅当轿夫。
糖人讨重礼,小王爷却实在想不出对方的生路在哪里,痛快点头,笑容之中言出金口:“赌了,你快快前行吧,等得我都困倦了。”
世子催促,大路上聒噪再起,苏景笑容浅淡,双掌揉拳双拳并拢,以此间生灵拜奉仙祖姿势,向着神庙方向遥遥施礼,只是他不下轿,这个礼拜得不伦不类,到这时候也没什么人再管他礼数如何了,或笑或骂,告诉糖人此刻再抱佛脚晚矣。群情激昂,小王爷更加开心:“拜庙、拜庙...夏离山你真糊涂了么?不知那庙中供奉的是谁家仙祖么?那是我驭人仙祖,你当我族仙祖会不顾子孙虔诚,去护一个杂末糖人么?!”
接连三问,路上众人再次欢笑,可就在小王爷三问落地、苏景拜过山中神庙撤礼一刻,突然山中洪钟响彻八方,驭人经唱如惊雷连绵轰动于天地,旋即血腥气大作,目中只见一道血浆大路自山中扑卷而出,疯长、蔓延,鲜血之路自神庙中直直扑卷到苏景轿前!
中土讲究金光大道,莫耶讲究星光大道,驭界则以血光大道为尊、为仙途法径。
可是神庙中仙祖显圣,以血光之路接引苏景入内?
下一刻,八方寂静。
笑声憋在吼中、笑容僵于面膛。谁能想到竟会有如此异象显现!
望荆世子、火珊秀、炎炎伯...所有人愣愣发呆。但事情未完,血光大路铺就,山中另有一蓬金色光芒炸起,如电激射苏景身前。
金光散去,一头身披黑色袈裟的中年六耳显身,全不掩饰目中惊诧、打量着轿中苏景。
一见黑裟六耳,小王爷面上惊骇更甚,以他金贵之躯,竟也急忙忙起身下轿,身体鞠躬、双臂后扬、仰头注目于来者,问半礼、恭敬道:“易应春见过王兄。”
当朝皇帝兄弟五人,老三做皇帝,老四老五封王公,老大老二哪里去了?出家去了!天下驭仙祖祠,皆由两位皇兄掌管。
并非争位失败遁入空门,而是这驭人天下,仙祖神庙地位奇重全不逊于皇廷,自驭人君临天下,神庙便归于皇家把持,所有侍神之事非得是皇帝身边最最亲近之人掌管。
天下之主见了神祠之主,从来都是要恭敬问礼的。
神庙在这世界里唯一职责仅在侍奉神祇,有信徒但无僧兵,有护法但皆为方外之士从不过问世俗,神庙本身对社稷不存丝毫威胁,可不知为什么,驭人皇族对仙祖祠的重视要更甚于朝堂,外人不解其中玄虚,只道驭人重孝、敬祖先。
前方仙祖祠为夏境中规模最宏大、地位最崇高的神庙,平时事情都交由方丈打理,但内中岂能没有大贵人主持?山中神庙真正的主人,就是大皇兄的次子,易应春的堂兄易海法。
族内以论,易海法为兄,易应春为弟;身份以论,神庙为上社稷在下,五蠹为一方大祠主持,易应春则还未领爵封,只有个因父亲是亲王而来的‘世子’称呼。两人孰轻孰重一目了然,见到易海法,望荆世子不敢越礼,认真问安。
易海法对易应春摆摆手,声音漠然:“世子无须多礼,方外之人早已忘记俗世身份,贫僧五蠹。”
驭人称霸天下,规矩决不可废,小王爷之后随从伴当、道路两旁古族众人顾不得心中惊骇,尽数施行大礼,对黑裟僧侣恭声道:“拜见五蠹上师。”
五蠹不理旁人,径自对苏景问礼:“五蠹拜见上师。”
众人向五蠹施礼,五蠹却向糖人施礼;众人对五蠹敬称上师,五蠹却称呼糖人为上师。
“区区杂末,安敢领受大师之礼,夏离山见过五蠹大师。”苏景还是那副神气,虚弱、疲惫、温和、雍容。坐在轿子里还了个礼,苏景说话不停:“我愿入山拜祭仙祖,奈何杂末身份,不可入山。”
“上师言重,法驾临山,阖寺僧众荣幸备至。小僧来此就是为了迎接大驾。”五蠹和尚不敢有丝毫怠慢,就算心底再怎么惊诧、脑中再如何疑惑,九大帝尊之一显灵千真万确,此事绝绝作假不来。
当知,苏景面前这条迎宾入山的血河大道,并非山中僧侣的法术,而是庙中那座泥胎神像挥手撒就!
苏景多矫情,就这么起轿入身万不可能,他还在轿子里,目光望向小王爷易应春:“贵人严令,若有杂末敢踏过地上足印半步,必做诛杀、格毙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