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越却只是笑了笑,“陆大人难道还看不透,在这朝廷里,早就不讲什么仁义了。”
他继续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陆大人也要与我一样与时俱进,不要讲什么是非,只讲利弊才是。我那学生到了云南,做得好了对她有益,对朝廷有益,对我,对你,也都没有坏处。如此,何乐而不为呢,你说是不是?”
原则?在这惶惶乱世里,面对着一个一把火烧了他全家的人,还奢谈什么原则。
“我知道,我说服不了你。”陆慎云知道多说无用,也便不说了,只问:“你要她什么时候走?”
“三天以后。”宋越看了看即将暗下来的天空,“不过今天很快就要过完了。陆大人若舍不得我那学生,不如还是趁早去见见吧。我还有事,告辞了。”
说着,他拂了下衣袖,径自从陆慎云身边走过。
“你会送她吗?”
宋越的背影稍稍顿了一下,“朝中事务繁忙,我走不开。陆大人若方便的话,倒可以替我送送。多谢。”
说罢,他便揭帘上了马车。
陆慎云站在原地,眯着眼看着马车渐行渐远。
是夜,徐斯临独自在书房内坐着。
下午的时候,他也得到了青辰要赴云南的消息。
此刻的他沉默不语,脑子里想的一直是这件事。
云南?宋越竟举荐她去云南?
他不明白,他们师徒二人不是已经两情相悦了么?既是两情相悦,如何竟舍得相隔天涯?难道,青辰喜欢宋越,只是她的单相思而已?
可他了解青辰的性子,她不是个主动的人,再加上心里藏着一个杀头的秘密,她就更不可能与宋越主动表白情感。
那宋越究竟是……徐斯临越想,越有些想不明白。杯子端在手中,里面的酒半天也没被饮下。
烛火轻摇,照在他年轻俊逸的五官上,光影流动间,勾出一张雕琢般的脸。
扪心自问,他自然是很舍不得青辰走的,他无比希望她留在京城,留在他可以看见她的地方。可是,眼下的这个局势对他来说,好像也并不是太坏。因为宋越伤了青辰的心。
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立刻想到要去找徐延,让他出面保青辰留下。可后来仔细一想,他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虽然青辰离开了京城,但这是宋越一手造成的,她会很清楚地记得,她所喜欢的人是如何狠心地伤了她的心。
离开了也好,见不到,在时间的冲刷下,心灰意冷的她也许慢慢就会把宋越忘了。而在这一段时间里,他正好可以把精力集中在自己的仕途上,倚靠徐党尽快地往上走。
等到她把宋越忘记了,他再把她弄回来。
到了那个时候,他也便不再是现在的徐斯临了。
这般想着,徐斯临喝掉了杯中的酒,辣辣的,如刀一般剐着喉咙。此前他也已经喝了很多杯了,头正开始有些隐隐作痛。
青辰要走了,明湘只怕还不知道,他得告诉她一声。她若有想对青辰说的话,他可以带她转达。
这般想着,他站起来,披了披风,去了明湘的院子。
明湘的屋里,点着一盏孤灯,烛泪在静静地流淌着。她有些木然地坐在几前。
见到徐斯临来了,她抬起眼,看了看他。
他的身上弥漫着一股酒味,门打开风吹进屋里的时候,她就闻到了。他是喝了酒来的。
“用过膳了吗?”徐斯临坐到明湘的对面,问。
她点了点头。
“我来是想告诉你。”徐斯临的脸上已经有些泛红,脖子上的筋条也有些浮起,“青辰就要到云南去了。”
话音落,明湘一时有些怔住了,秀美的双眸轻轻一眨。
云南?
她虽没有离开过京城,但也听说过那个地方。它山长水远,让人一别就是万里。
她原以为在失贞的那一刻,此生与青辰哥无缘已是最坏的时刻了,没想到更坏的还在后面,她甚至就要连青辰哥的面都见不着了。
青辰哥就要去云南了,留在京城里的,只有破败的她。
“他还会回来吗?”望着烛光想了很久,她有些黯然地开口。
徐斯临理解她的心情,一直沉默地陪着她,直到酒劲渐渐上头了。他揉了揉眉骨,呼吸变得有些沉重,“你说什么?”
看他的模样,明湘却是不再问了。
回来或是不回来,对于她来说,好像已经没有什么分别。她已经是个失贞的人,是别人府邸里的小妾了,心里如何还能再有痴念?
明湘不再说话,只心中思绪繁杂,有些沉闷而绝望的感觉。
烛火静静地燃烧着,窗外浮云流动,月光漠然地落到了池塘里。
不知过了多久,徐斯临的意识渐渐涣散了,头一沉,趴到了桌上。明湘理完了思绪,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半晌,她叫了一声:“徐……斯临。”
这一声,轻轻的,带着女人天生的柔和和纯净。它轻易地就穿透了他的耳膜,进入了他昏暗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