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课的时候,太子朱祤洛端坐在案几后,背脊挺得很直,神情显得十分认真。此时的他还不知道,郑贵妃已经向宋越抛出了绣球,正欲抢夺本该属于他的皇位。
自顾家落难后,他的笑容比以前又少了一些,大多时候都在全心专注于课业,好像恨不得一天就长大。这堂可又是他最在乎的沈师傅的课,他因此听得更加认真。
下了课后,内侍为朱祤洛端来了茶水和糕点。青辰则在一旁收拾书册。朱祤洛一直看着她,等她收拾好了便叫住她,“沈师傅辛苦了,过来用块糕点吧。”
青辰却是摇了摇头,“多谢太子殿下,微臣不饿。礼部还有些事情要忙。”
少年储君抿着嘴,密直的睫毛眨了两下。他很想跟她说两句话,却因文华殿伺奉的人太多,不方便讲,结果只能就这么看着她向他告辞,走出了大殿。
青辰还有其他的事要忙,而他也还有下一堂课。
……
回到礼部后,青辰喝了一口茶,很快又投入到礼部的公务当中。
她在礼部是主客清吏司郎中,掌管少数民族及外国宾客接待之事,事务多且繁杂。
忙了一会儿,遇到有件事需请上级定夺,青辰想了想,便捧了相关议案去找宋越。正好她也想问问,皇帝连夜召他回来,是因为什么事,她心里隐隐有些担心。
到了他的官懈,却是没有见到人。司务告诉青辰,宋越告病了,“宋大人一早来了,只是身子不适,似乎是受了风寒,发烧了,忙了一会便告病回去了。”
青辰听罢,皱了皱眉头。他带去散心,自己却是为她忙了一天,结果还没休息便又被连夜召回京城。
现在他果然是病倒了,也不知道严不严重。
青辰边想着,边回到自己的官署。
过了一会儿,有个主事来向她呈报一些工作情况。她看了一眼,眉头忽而一皱。
这份汇报写得实在是不堪入目,错漏百出,连字迹都稍嫌潦草,显然此人并没有上心,对于公事只是敷衍了事。
她耐心地问那人为何如此,那人大约是有些背景,面无半点惭愧之色,只说是陪秉笔太监黄珩公公的外甥喝酒去了,没有时间处理这些。
青辰一听便有些生气,数落道:“此事关系到当地百姓的切身利益,你怎么可以如此敷衍塞责草草了事。”
“大人若不满意,只罚我俸禄便是了。”那人不以为意道,“左了这俸禄也没有多少,还有一部分都用胡椒来折了。如今我这家里都是胡椒,大人若喜欢,我再送一些给大人。”
眼下国库空虚,官员们的俸禄不能足额以银两发放,朝廷对不足的部分便只能以实物来折。很多官员对此很不满意,可是国情如此,谁也没有办法。像眼前这位,就因为俸禄太少,根本一点也不在乎了。
俸禄少,一些官员就尸位素餐,不把心思放在公务上,而是只想着如何攀附权贵,得到庇护和好处。一些新来的官员受这种风气影响,虽然有心把事情做好,但也显得过于战战兢兢束手束脚。
这些就是她曾跟宋越探讨过的吏治混乱。
一想到这里,青辰心中愈发不快,对着那梗着脖子不怕被罚的人道:“本官不管是黄公公还是白公公,我不罚你俸,只命你重做,一直做到我满意为止!倘若你下次呈上来的还不能叫我满意,便准备好接受笞刑。你若对本官不满,大可以告诉黄公公,我且与他论一论理。”
换了别的时候,她大约不会这么生气,也懒得与他计较,将事情揽过来自己做便是了。可是她发现这样不行,因为事情太多,凭她一个人,无论如何也做不完。连宋越这般铁人都累病了。
“你……”
那人有些不服,却还是只能抓了册子,讪讪地出了门。
青辰揉了揉眉心,望向窗外,叹了口气。
散值后,她不像以往留下来处理公务,而是很快到药铺买了些药,然后去了宋府。
与此同时,在宋越的书房内,赵其然正将宋越从床上扶起来。
宋越穿了身素淡的月色睡袍,身后批了件青蓝色的鹤氅,脸色看着有些苍白。
“散值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张阁老,他知道我来看你,便让我把票拟的文书也带过来了,需得你亲笔签发才行。唉,都病成这样了,还不能好好休息。”赵其然叹了口气,然后身后探了下宋越的额头,“好烫啊。”
宋越没有说话,只是勉强提起笔,在一沓文书上签字。
“对了,我底下的人说,大安县的县令私自开仓放粮救济百姓,你说我要不要报告朝廷处理?”赵其然问。
“放了他吧。”宋越头也没抬,“就当作不知道。”
这样不计前程一心为民的父母官,不多了。
“好,听你的。”
这时,管家来报:“大人,沈青辰大人来看您了。”
宋越咳嗽了一下,沉吟片刻,回道:“告诉她,我已经睡下了,让她回去吧。”
那管家又问:“沈大人似乎是买了药来。可要收下?”
“让她拿回去吧。”
“是。”
等管家走了,赵其然纳闷道:“怎么了?你跟青辰闹别扭了?你平时可不是这样的。他来看你,怎么把人往外赶啊?”
“总归病都病了,也没什么好看的。”他说罢,又是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俊逸的脸上唇色发白。
“我看他平时都留在朝中处理正事,今儿这么早就来了,定是专程来看你的。你倒好,一句不必就把人打发了。难得你有个学生如此关心你,你的心真硬。”
“不说这些了。”宋越道,“还有其他的事要问吗?”
“有……”
……
管家很快来到大门口,回复青辰道:“沈大人,宋大人已经睡下了,此时不便见大人。”
刚才来得匆忙,冬天还没过,青辰的额角却已出了细密的汗。她才擦去汗,想一副清爽的样子见宋越,就听到管家这般说,一时有些失落,“那他病情如何,烧可发得利害么?请了大夫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