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城的南城门在露水尚重的清晨缓慢打开,沉重的城门摩擦着地面,发出凝重滞涩的声音。
门还没被完全打开,一队骑着马的路人就已经直接冲了穿过城门,守卫们正要吆喝着让他们停下时,后面跟着的随从身手利落地下马,笑着奉承了几句,安安递过几封银子。
守卫接过银子,掂了掂其中的份量,笑得开怀,然后瞧瞧大清早的大街上也没多少人,索性便不再管这行人。
白玉堂清早洗漱完,便坐到院子里的石桌上准备用早饭——不知道是不是一路上一起吃饭养成的习惯,从昨天早上开始,叶姝岚莫名地就爱到他这院子跟他一起吃饭。不过白玉堂并不讨厌这种感觉,毕竟吃饭什么的,还是有人陪着一起比较好。
白玉堂刚夹起一个灌汤包,突然就听到微弱的一声“叽——”,手一抖,汤包就掉到桌上。也不管那汤包了,白玉堂放下筷子,长眉一挑,抬眼看着叶姝岚。
“嘿嘿。”叶姝岚讪笑着将藏在衣服里的鸡小萌提出来,正准备放上饭桌时,察觉到从对面传来的杀气,这才意识到对方之前说的话并非是开玩笑,连忙一把抱住鸡小萌就往外跑:“好嘛,我这就把它送回去——”
——倒也不是她有意带过来碍白玉堂的眼,实在是这只鸡小萌太过瘦小,抢食根本抢不过其他鸡,她一离开就跟着她“叽叽”地叫唤着,叶姝岚不忍心,这才偷偷藏在衣服里带了过来。
等叶姝岚把鸡小萌安置好,再回来吃东西时发现白玉堂似乎已经没胃口了,想一想不免有些内疚,就连双马尾都耷拉下来了。
虽然因为叶姝岚把小鸡崽带过来有点生气,不过不吃饭什么的倒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见过鸡崽之后反射性地就想起那天的事情,心里膈应得紧,便一点东西也吃不下了——当然这些话白玉堂是不会跟叶姝岚明说的,吓吓她也好,以后就再也不会把那些个鸡崽弄到他跟前了。
于是两个人,一个无聊地玩着桌子上的筷子,另一个食不知味地吃着早点。好容易叶姝岚吃完自己该吃的份量,正准备教人来收拾桌子时,白寿突然急匆匆地赶进来,喘着气道:“五爷,五爷,那……来了!”
白寿说的有些含糊,白玉堂没太听清,挑眉问道:“好好说,谁来了?”
“是我!”
一道低沉的男声从门口传过来,叶姝岚的这个位置正好被白寿挡住视线,看不到门口,却立刻察觉到白玉堂有些奇怪地变了脸色,便好奇地探出头,只见门口走进来一个穿着深紫绣暗云纹武生服的中年男人,大约三十岁上下,胡须略长,却打理得很是整齐,身材魁梧,气宇轩昂,看起来十分靠谱的样子。
正当叶姝岚纳闷这人是谁时,耳边听到白玉堂难得有些支吾的语气:“……大哥,你怎么来了?”
这就是堂堂的大哥啊。叶姝岚摸着下巴寻思,正想着要不要上前见礼问好时,冷不丁瞅见对方身后的一片粉红衣袂,再仔细一瞧,立刻高兴地扑上去:“丁姐姐?你怎么来了?”
还没等丁月华说什么,自她身后又探出一人,看着叶姝岚,笑眯眯道:“不光有你丁姐姐,瞧瞧我是谁?”
“丁二哥?你也来啦?”
——来的可不正是陷空岛五义之一的钻天鼠卢方、丁月华和双侠之一的丁兆蕙?
看着齐刷刷突然出现在院门口的三个人,以及可能下人又没看住跑过来“叽叽”叫着的一群小鸡崽,白玉堂头疼地按住太阳穴。
“小白,你这次的事情真是太欠考虑了!”
白府的书房里,卢方站在主座前,看着白玉堂,突然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不客气地说道。
白玉堂坐在客座上,一撇头,显然不想听。
丁兆蕙依靠在一旁椅子的扶手上,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瞧着白玉堂此时的神情,笑嘻嘻地凑过去:“白老鼠,卢大哥所说的甚是,你该好好听听。”
白玉堂皱眉,没好气地丢下一句:“笑皮脸,干你屁事”,然后起身坐到离丁兆蕙最远的位置。
“小白!”卢方不赞同地瞪了白玉堂一眼,然后转脸看向丁兆蕙,勉强扯出个笑意思:“丁二弟,这是我陷空岛的家事,可否请你回避一下?”
“啧~”这话要是白玉堂说的丁兆蕙肯定要死皮赖脸留下,不过如今既然是卢家大哥说的,他也只好装模作样的啧了两声,背着手溜溜达达出去找妹子了。
等丁兆蕙出去了,卢方又重新板起脸:“小白,你到底知不知错?”
“我……我没错!”
“你还没错?”卢方险些被这任性妄为的异姓弟弟气笑了,“你可知道咱们陷空岛是什么?那开封府又是什么?自古民不与官斗,你区区白身也敢与朝廷钦封的御前带刀侍卫叫板,到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壮了胆子还是吃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坏了脑子?”
“御猫一出,我五鼠骤然减色,不教他瞧瞧厉害,还真当咱们是怕了他那只猫!”一提展昭他就来气,虽然其实自从知道展昭就是曾经在苗家集见过的那人之后,他心里对展昭就已经大大改观,怎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想他锦毛鼠成名多年,何曾受过这等……猫气!
“江湖虚名我们五鼠何曾放在眼里过。”卢方叹了口气,其实他心里清楚,若真说不在意江湖虚名,他这位五弟才是真真正正不放在眼里,素来行事肆无忌惮,便是最大的明证,说是不服气展昭,不过是为他们兄弟四人而抱屈罢了。想到这里,卢方的心又软了,怒气渐熄,口气也缓和下来,“不过你给展昭送了战帖,堂堂正正上门挑战,倒也确实未曾坠了你锦毛鼠的名头,连带着,我们几位哥哥脸上亦是有光的很。”
气势十足地说完那句话,白玉堂本想着会迎来大哥又一轮疾风骤雨的训斥,却没想到对方的语气反而温和了下来,反而有些愣住了。
卢方瞧了对方两眼,也是心有疑惑:“说起来,照着小白你这丝毫受不得委屈的个性,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打上门去,没想到会送去战帖,虽然还是有些莽撞,但也算长进了……”
“战帖那个……不是、不是我的主意。”白玉堂被夸得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吭哧半天才说出来。
“那是谁的主意?”卢方好奇。
“是……”
“所以,白老五给展大哥送战帖的主意是你给的?”被人赶了出来,丁兆蕙找到丁月华后正巧叶姝岚正在跟对方说这一路的见闻,听到这里,不由插话:“我就说那只白老鼠受了委屈怎么没直接打上开封府,还整战帖这么……正经严肃的方式。”
“诶?你们知道战帖的事情?”叶姝岚眨眨眼。
丁月华瞧了瞧叶姝岚的额头:“你们也太大胆了。据说那天晚上白五哥在夜市上当着全京城的人挑战展大哥来的?”
“哪有啊。”叶姝岚揉着额头,咕咕哝哝地反驳,“只不过碰巧在夜市遇上了,堂堂便正式确认了一下而已。话说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事?”
“这事传的差不多整个京城都知道了。”丁兆蕙笑嘻嘻地拍着手,“我们不过是在城门口的一家茶肆吃了个早茶,就把这事听了个一清二楚。听说开封府跟前的那座酒楼后天的座位全都预定出去了,雅间都炒到上千两的地步了。看来后天有好戏看了,也不晓得白府现在还能不能弄到那里的雅间……也好去给展大哥加油。”
“二哥说什么呢!”丁月华不客气地踩了丁兆蕙一脚,借着白五哥家的财力去给展大哥加油什么的,小心被无处不在的白管家给赶出去哦。
叶姝岚没在意这点,反正输赢什么的靠的是实力,旁的人说再多起到的作用也有限,更何况,陷空岛和丁家庄毕竟是竞争关系,而丁家跟展昭则是姻亲,想也知道他们是站在哪一边的,她更想知道丁家兄妹怎么会找过来。
“你呀。”一提这个,丁月华就有点小生气,“留下一封信就突然跑掉了,大宋跟大唐那般不同,你人生地不熟的,还这么小,我有多担心你知道么?”
“对不起啦丁姐姐。”叶姝岚抱着丁月华的胳膊蹭了蹭,“因为总是在家里很无聊嘛。那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听到叶姝岚把丁家说成是家里,丁月华心里也有些安慰,总算她们的一腔关心没有错付。不过没等她回答,丁兆蕙抢着道:“这可都是你二哥我的功劳!自从发现你不见了,月华可是记得不得了,没办法,我和大哥只好到处打听,甚至还托陷空岛那边的人帮忙留意。然后突然有一天卢大哥联系我说你可能跟在白老五身边,本想我自己过来确认一下,可月华不放心,硬要跟过来,索性我们就一起来了。”
听到这里,叶姝岚还是蛮感动的——这个时代跟大唐不同,女子大约是很少出门的,丁家姐姐却为了她出远门来寻,这份情,她承,将来也必定会还的。
正当两边都在说着话时,突然院门口传来一阵嘈杂声,丁兆蕙随手招过一个丫鬟询问了一下,没想居然是皇宫里派了特使——有旨要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