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薪聘请的编剧团队果然物有所值。但凡主角发言,无不铿锵有力,叩之有金石之声。所以段一天话音刚落,立刻又激起欢呼一片。
段一天见火候差不多了,正想走入天上天,与杜贵演出一场决战大戏,可谁知就在此时,只听得“咔咔”几声巨响,天上天的门窗外同时降下铁栅栏,将进入的所有通道封得严严实实。
笑容瞬间在段一天脸上凝固,额前也渗出微微的细汗,他忍着气小声对左右怒吼:“快给我查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能在段一天左右伺候着的,无一不是精明强干之辈。不出盏茶工夫,就将事情弄得明明白白。原来自那日段一天在天上天遇刺后,七帮十八会的首脑们痛定思痛,为防范未然,便拔了一笔款子,邀请天工门的精英在天上天安装了一套号称绝对防御的安保机关。不想风水轮转,倒无巧不巧地为劫持人质的“魔教长老”套上了一个坚固的乌龟壳。
段一天以手抚额,仰天无语。
见到主子为难,奴才们赶紧七嘴八舌地出起主意。有人提议用神兵利剑削断栅栏强行闯入,不过段一天看看那足有小儿手臂粗细的陨铁栅栏,倒是有心将出这馊主意的家伙先砍作两段;又有人提议破地而入,段一天打量着大理石铺就的地面,决定回头就将此人调派到山西去挖煤。
一把将这些专出不靠谱主意的手下推开,段一天走到天上天的大门外,看似在观察地形,实际却施展传音入密的功夫呼叫杜贵。
“你瞎搞什么?为什么不按照剧本演出?快把铁栅栏收起来,再搞幺蛾子我就要你好看!”
杜贵懒懒地倚在墙边,抱着双手冲段一天乐:“段公子,当初您再三嘱咐我,要入戏,要把角色演活!为什么我照您的话做了,您现在却不高兴了呢?”
段一天眼睛眯了起来,目光冷得像刀:“你想怎么样?”
杜贵笑:“我只想和您演一出没有剧本、任凭发挥的对手戏而已。”
段一天几乎是冷笑了:“和我演对手戏,你配么?”
“你似乎忘了,现在是我占上风!”
杜贵平静的语气中蕴藏着坚定的决心,虽然他不时弯下腰大力咳嗽几声,虽然破釜沉舟的决心使他眼角的皱纹又多了几条,然而,他的挑战就像一把喑哑却又锋利的刀,顶在段一天的咽喉上,做出无声的威胁。
“我的脾气不好。确切地说,应该是很不好!”段一天压着嗓子,眉毛不停跳动,“我会抓住你,然后用最残忍的手段杀了你!在你死之前,我会把你所有的亲人、朋友,一个一个地在你面前杀死。我会让你知道,不按我的剧本演出,会有多么严重的后果!”
杜贵不是一个嚣张的人,正相反,以往四十多年的生命中,他与世上大多数成熟理智的普罗大众一样习惯了低调。不是因为性格好,这只不过是在冷静计算得失后正常的生存模式。
可现在,杜贵忽然感觉呼吸急促,心跳加速。平凡的日子过得久了,本以为已经习惯了波澜不兴,看透了水月镜花,而年轻时对江湖的野望,也都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而逐渐变得稀薄平淡。但直到今天,直到现在他才忽然发现,原来欲望这东西,真的像一簇生生不息的野草。它也许会被一块名为“现实”的大石所压倒,但绝对不会那么容易就枯萎。一旦有一天,石头被另一股更强大的力量踢开,野心——或者也可以说成是理想——就会疯狂地生长起来,甚至连他自己也无法控制。
“我再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就连性命也已在赌桌上输掉,只不过暂且还挂着账罢了。”杜贵对自己说,“既然注定会死,死得轰轰烈烈,至少比死得无声无息要强上那么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