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大笑:“对,你不是三岁小孩儿,你是八岁小孩儿!”手下毫不放松,转眼间已将温奇揉成个狮子头。
方攀龙好笑地将温奇解救出来,倒忘了去细想他方才那句话里暗藏的某种意思。
温奇今日到方攀龙家中,是为了三天后的端午龙舟赛。
钱塘旧俗,端午日都会在钱塘江上赛龙舟,另有艺人在水下演木傀儡戏,年幼身轻的男女僮身系彩带、在楼船桅杆上翻滚作戏,午时涨潮,弄潮少年踏浪而来,手把红旗,在涛尖波谷间出没,又是另一番风景。
官家的座席,自是最安全也最宜观景。这种时候,方攀龙历来是坐在紧挨官家的看台上,以便于随时注意堤岸与看台的安全——要知道每年都会有看似牢不可破的看台被人流挤塌;又或者看似安全的堤岸,在巨浪拍击下终于承重不住,带同看台一同塌陷入江中。
由方攀龙来防微杜渐,总比出事后急急忙忙救驾要好。
温奇现在有最正当不过的身份跟在方攀龙身边就座,不过他唯恐位子被苏苏抢了去,赶紧着前来占座,得了方攀龙的保证,这才喜滋滋地离开。
方攀龙看看苏苏,若有所悟:“你今日来,是想要什么?”苏苏托着下颌笑:“当然是有所求呐!”
不错不错,方攀龙现在居然会主动问她想要什么,真是难得啊。
精心准备的苏苏和温奇,与其他人一样,都没能过好端午佳节。
端午前夕,金人撕毁和议,再度南侵。虽然很快证实,南侵的并非金人主力,而只是其中两个得利不多、意犹未足的部落,再加上伪齐余孽,但这也足以让临安城人心摇动了。好在韩世忠、刘琦等名将虽被解职,他们麾下的百战之师尚驻守在江淮一线,激战月余,总算将其击溃。
襄阳并非这一次金人主攻的方向,这些年经营得城高池深、兵强马壮,又背靠荆湖鱼米之乡,粮饷充足,温奇倒不怎么担心,照吃照喝照玩。
庆功宴上,温奇见到了忙了两个月、明显黑瘦不少的朱逢春,对比一下自己的逍遥自在,很是过意不去,于是这一晚都腻在朱逢春身边,殷勤地倒酒夹菜,以表示自己绝没有忘记这位五舅舅。
也就在这时,温奇听到了“齐勇”这个很是耳熟的名字,不觉转头望向正在高声诵读封赏名单的赞礼官。不会吧?那个醉汉,也要高升封爵了?
朱逢春低声说道:“这会儿念的是此次战死将领的名单。”
温奇“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只觉心头难过憋闷得很,一时间说不出究竟是为了什么缘故。
朱逢春默然,叹了口气道:“求仁得仁,齐勇也算是死得其所。”
两人很有默契地将这一页轻轻提过,温奇望着赞礼官手中长长的名册,心中生出一片茫然。自他懂事之后,总以为时时在外出征的父亲英勇无敌,留守家中的母亲算无遗策,但是现在,他忽然意识到,原来也许有朝一日,自己的父叔亲人,也会变成那上面的一个名字……
他头一次感觉到世事的残酷与无常,也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立志要为襄阳造出无人可以攻破的守城利器,原来并不是口头上说说便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