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型私企，规模不大，地点在工业区，有自己的组装厂，生产液晶显示屏。

今萧应聘的职位是业务助理，实习期月薪两千出头，双休包住，转正后底薪三千五加提成，有五险一金，有交通补助和饭补，以及年底双薪。

这些都是面试时沟通好的，但入职以后公司却安排她去车间实习，美其名曰熟悉产品和流程。

今萧先搬进宿舍，一个单间，几张上下床，有两位室友，财务部的小秦和市场部的小许，比她早来几个月，小许说自己实习期也在车间待过，真怀疑这公司是不是为了节约成本刻意压榨。

今萧倒没说什么，与母亲通了电话，打算先做着，总不能挑挑拣拣，一上来就跳槽吧？

于是就这么在无尘车间干了一个多月，每天穿着隔离服在流水线上做组装，周末休一天，偶尔加班到夜里十点，身体上的疲倦倒是其次，周遭接触的人群却时常令她感到压抑。

例如那些未成年工，中学没读完出来讨生活，甚至还有挺着大肚子的女孩儿，才十七八岁，前两天回家待产去了。今萧看着心里有点难过，但人家身在其中不以为意，于是又觉得这难过显得有点多余。

这晚接到美拉的电话，闲聊叙旧，今萧问她怎么没上班，美拉骂说：“别提了，刚才遇到咸猪手，恶心的我，这不就退台走人了吗。唉，有时真他妈不想干这行了。”

接着又问：“你呢，最近怎么样？”

今萧把这边的情况简单描述一番，说自己在车间做工人。美拉听完呆了片刻，随即高声惊呼：“你脑子进水啦？累死累活一个月才两千多？在千秋不就一两晚的小费吗？你干嘛不回来？是不是脑子坏掉啦？”

今萧乐道：“你刚才不是还说不想干了吗？”

“我……”美拉张口结舌：“我说的是两码事好不好？你这么年轻漂亮，跑到鸟不生蛋的工业区待着，不觉得浪费青春吗？”

今萧继续笑：“我又不会永远待在这里。”

对方似乎不知该怎么劝，暗自无语，接着忽然问了句：“周总知道吗？”

今萧倒是一愣，默然片刻，淡淡告诉她：“我们早就分开了。”

美拉闻言稍有愣怔，试图询问细节，但被她婉转拒绝，错开了话题，两人继续闲扯几句，也就结束了通话。

虽说今萧不怕吃苦，但也不愿一直耗在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上，于是这几日就想去找人事部的副总谈一谈，看看能不能提前调出来，去业务部任职。

谁料副总倒先来找她，说合作伙伴看到她的简历，正好那边缺个人，让她再去面试一下。

所谓的合作伙伴，也就是一家贸易公司，主要业务是连接供应商与买家，赚取上下游差价。该贸易商的办公地点就在厂里，两家公司部分资源共享，调个实习生过去也不算什么事。

今萧稍作准备，次日去见老总，潘东浩，三十岁出头，生得高大英俊，为人还挺亲切。因为对方需要一个外贸员，于是要求她用英文做自我介绍，整个面试过程也用英语交流，时间不长，问答几句，之后只让她再多历练一段时间，跟着就没有下文了。

今萧又回到车间工作，一个星期后，副总把她调出来，补前台的缺。这段时间她从两个室友口中得知，这家厂子属于家族企业，管理层都是亲戚，人事复杂，而且分工不明，听说这几年前台换了十几个，有的做不到两个月就离职了。

今萧渐渐才明白分工不明是什么意思。小公司的前台身兼数职，不仅要在办公室打杂，还要干人事和行政的活儿，就连维修员工宿舍、安装空调之类的问题也交由她安排处理。

副总每天都要一份工作总结。

每个部门都能使唤她。

就这么一个多月过去，期间今萧回过两次学校，参加论文答辩，然后申请毕业。

彻底脱离校园，有些兴奋，也有些忐忑。母亲在县城的超市找到一份收银的工作，每天站立数个钟头，偶尔可以坐下休息片刻，脚后跟疼得发硬。但一段时间以后就适应了，她乐在其中，不时与女儿分享心得，加油打气，今萧每每与她通话都会振奋许多。

那天她正在联络厂家采购新的工衣防尘服，这时忽然走来一人，正是潘东浩，只见他打了个招呼，笑说：“小游，你们副总答应了，只要找到新的前台就放你来我这儿，你愿意吗？”

其实潘东浩一直有意无意在观察她，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年纪不大，性子沉稳，做事上手快，协调能力也不错。前台事务繁琐，她都能有条不紊地完成，看来并不是花瓶一个。

而今萧原本就想做销售，目前的工作她已经应对自如，早失去了挑战性，当然希望尽快接触业务，提高薪水。

奈何人事部副总挑三拣四，硬生生又拖了一个月才招到新的前台，今萧把工作交接妥当，收拾东西，搬去了潘东浩的地盘。

两个室友羡慕坏了，纷纷要她请客吃饭，说：“你可算脱离这傻逼公司了，潘总那儿多清闲啊，人少，活儿少，他脾气又好，你真是走大运了！”

今萧自然请她俩吃饭，一行离开工业区，沿着她平日跑步的江边找到一家火锅店，一边吃着，一边听她们闲聊。

话题无非就是数落公司和领导，这是员工之间的共同乐趣。

小秦说：“我们财务部的出纳，张小姐，知道吧，惯会推工作，本来是她负责的事情，只要经了我的手，稍有差错，她就把责任全部推给我，装傻也是一流。”

小许说：“人家是老板娘的侄女，皇亲国戚惹不起的。”

小秦又说：“别的部门来支钱，那流程是一套一套的，她自己老公来，立马就给批了。诶，小游在前台的时候不也找她报销过吗，哪次不是拖了大半个月啊，对吧？”

今萧思索片刻，略笑了笑，说：“是啊。”

“这破公司到现在还没倒闭也算奇迹了。”

“留不住人才也不自己反省反省，谁愿意受这窝囊气啊。”

……

今萧听着，觉得自己还挺幸运，潘东浩那儿人事精简，也没有什么裙带关系，至少相处起来十分轻松。

又过了几天，到发薪水的日子，原本要压半个月，因她已经调走，财务部把工资一并结清了。今萧仔细记账，给自己留下生活费，给家里寄了一部分，剩下的，加上前几个月存的，全部转给了周措。

钱打过去，心情莫名愉悦起来。她不知道还钱可以这么快乐。

照这样下去，也许真的要还好多年了。

但就这么维持着一点点关联，好像变成一种目标和动力，她感觉也不错，知足了。

第38章

时值九月, 天气炎热, 今萧虽在新岗位上干劲十足，但由于国外市场趋向饱和，客源难找，而且小的订单很多供应商不愿意做，想要拿下业绩并不是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