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你应该只是怀孕了。”

“这样啊……”艾小叶咬了咬筷子，片刻之后望着朱利安碗里还没吃完的米饭，抬手一指，“你还吃吗？”

这一次就不是艾小叶迟钝了——她只是有些懵，正在努力回忆她是怎么怀上的，明明她一直都在吃着避孕药啊。不过她其实也没觉得特别意外，怎么说朱利安都是外星人对不对？既然连生殖隔离都能突破，一定程度上改变她的排卵周期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但是她不能不承认，她还是稍微有些不自在的。

怀上了啊……艾小叶想，她忍不住就伸手摸了摸肚子，应该也是一件喜事吧，嗯。

但不可否认的，在去萨迦研究所检查过，确认自己是真的怀孕了之后，艾小叶似乎有些怀孕抑郁症了。

朱利安加倍小心的忙前忙后，但有时候艾小叶被他管这儿管那儿的伺候着，冷不丁火气窜上来，就有些不太想理他。

偏偏朱利安忽然就变得善解人意从善如流起来，艾小叶想让他离远些的时候，简直不用瞅他第二眼，他就能十分自觉的一整天不出现在艾小叶跟前——既不出现在她面前，还能无微不至的把她照顾得什么都不缺，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技能。

但艾小叶只觉得加倍恼火——混蛋让你走你还真走了啊，想着想着就委屈的吧嗒吧嗒落眼泪。

艾小叶渐渐觉得自己确实有些不可理喻。

不过这也只是比较偶然的情绪罢了，大多数时候艾小叶还是很愉悦的……该怎么说，最近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个小超人了，原本她是个长睡者，一天起码睡够九个小时，持续高强度的脑力劳动容易让她疲劳，经常明明脑中还有很多东西，但就是精力不济需要休息，但现在睡觉时间缩短到四个小时，一整天想怎么忙就能怎么忙，状态就不待降低的。简直就好像一天平白多得五个小时似的，太珍贵了。

她猜测怀孕确实给她的体质带来很大的改变——毕竟转专业前她是个理科生，对人类怀孕的状况很清楚，知道胎儿通过胎盘和母体连接，血液循环系统在一定程度上相接驳，是能影响母体的激素分泌和血液成分的。通常来说胎儿会夺取母体的养分，让母体趋于孱弱，但这个孩子却反而让她变得强壮了。

艾小叶感觉还挺不好意思的。

她很期待这个孩子，虽然生下来之后很可能99%以上都遗传自朱利安，在这个家里她会是唯一一个异族、弱者、另类……

每每想到这里艾小叶就更想哭，更觉得朱利安好讨厌啊，明明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就应该一人一半基因啊。而且还是她在怀孕啊，凭什么他的遗传物质就可以这么霸道的把她的遗传物质解体重组掉啊！这个孩子会不会不认她是妈妈啊？总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个子宫啊！总觉得朱利安对她的好从头至尾都是为了骗她生孩子啊！

……跨星球恋爱，孕妇有些时候就是容易胡思乱想。

幸好还有楚乔陪在她身边，林薇也时不时打来星际长途，和她们分享自己最新的研究进展。

这种偶然性的情绪并没有真正影响到艾小叶的心理健康。

但毫无疑问影响到了朱利安的心理健康。

接到格兰迪的通讯请求时，艾小叶感觉并不怎么意外。

在检测出怀孕那天，格兰迪就曾通信祝贺过她，艾小叶自己也经常不经意看到朱利安同格兰迪通话——这也是艾小叶郁闷的源头之一，每每她发现朱利安在和格兰迪通话，想要乖巧的同长辈打声招呼的时候，朱利安就欲盖弥彰的把通讯掐断了，简直就是摆明了不愿意她和自己的父亲有所接触。

和格兰迪仅有的几次接触，都让人如沐春风——他是一个从容优雅、温柔迷人的长辈，让人一见之下就心生信赖。朱利安虽然在很多特质上都遗传自父亲，但显然他还没有这样高超的修为。

这一次的交谈也一样令人心情愉快。

“你看上去好极了，孩子。我原本还在担心你会不会有什么不适应，毕竟怀孕是件很辛苦的事。”

艾小叶嘿嘿的笑了笑，被格兰迪叫孩子多少还是有些别扭的，“还好啦，并不辛苦。”她就将自己的状态大致同格兰迪一说，笑道，“这个孩子帮我实现了很久以来的愿望，我很爱他。”

她诉说的时候，格兰迪的表情就已经开始改变，到此刻连笑容也已掩盖不住他的不可思议感。他笑了一会儿，便说，“看来朱利安是多虑了。”

“嗯？朱利安又怎么了？”

“他很不安，怕被你憎恨。”

艾小叶确实想到，自己最近古怪的脾气肯定会让朱利安有些无所适从，但到了怕被她“憎恨”的程度，怎么说都太夸张了。她自己心理也是略有些乱——在林薇告诉她艾尼米人打破生殖隔离的方式，意识到她体内的孩子在血缘上同她没有太大的关系后，她几乎不可避免就会想，自己对朱利安而言是否比起爱人来更意味着生育工具。她真的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她问不出口。

理智告诉他，朱利安爱她，这个孩子是她孕育的那么无疑就是她的血脉。她根本就是在自寻烦恼。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格兰迪便摆正了姿态，他便又再度确认了一遍，“你真的不介意自己的体质被改变了？”

艾小叶笑道，“不介意。我就觉得很好啊，健康又强壮。”

“那你是否知道……这是一种基因污染？”

艾小叶略愣了一下，片刻后又道，“有所察觉。”孩子的部分基因碎片通过血液循环进入她的体内，开始改造她的身体，这并不是多难想到的事，事实上林薇还提到过类似的研究案例。片刻后她忽然意识到朱利安在害怕什么，囧了，“只要对健康无损害，我本人不介意的。中国的哲学——事实上整个地球宗教的主流，都将灵魂看作本源，而把身体比作灵魂的居所。对我来说，身体就好像房子，当然是越漂亮、越坚固、越舒适越好。您不必把它当作污染，尽管看作改造就好了。”

格兰迪再度微笑起来，“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朱利安也很爱你，他害怕失去你。如果你也爱他的话，能否和他多沟通沟通？这个孩子从小没有母亲，很多感情都没体验过，他不太明白母亲对孩子具体是什么感受。我想，你正好可以教教他。”

艾小叶略有些纠结。格兰迪便笑着鼓励，“有什么顾虑，也尽可以问我。”

艾小叶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还是自己问朱利安吧。”

吃过晚饭，倒在床上靠着朱利安刷微博的时候，艾小叶终于还是说出口了，“其实网上有很多经久不衰的很有中国特色的命题。”

朱利安轻柔的帮她把垂落下来的头发抿到而后，温柔的应着，“嗯。”

艾小叶就仰头望着他，“如果我难产躺在手术台上，医生问你保大还是保小，你怎么选？”

朱利安的手就僵住了。

艾小叶眨了眨眼睛，耐心的等着。

“如果我能——不论如何我都选择会保护你……”他垂下睫毛，遮住了幽黑如夜空的眼眸，身体微微的紧绷了起来，“可是……”他的声音轻得几乎无法震动耳膜，“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你争不过他的。”

艾小叶想了一会儿，扭头亲了亲朱利安的嘴唇，朱利安猛的睁大了眼睛，屏息望着她。艾小叶手上的链子啪的就爆掉一颗宝石。

艾小叶略有些囧，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无语道，“就问个问题罢了，你紧张什么啊。”不由抱怨，“明天又要去修了……”

“你……”

艾小叶就剥了瓣句子塞到嘴里，含糊问道，“比起他来，你其实更爱我对不对？”

“是。毫无疑问，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