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你怀着染染，胎位不正。医生嘱咐过，不能外出。”

“对哦。”许茉回过头看叶衍南。她的眼角弯弯的，右侧的一颗小虎牙暴露在空气里，有着和染染如出一辙的可爱感。

许茉怀染染的时候，因为自己本身体质差，加上胎位不正，许茉可算是遭够了罪。许茉至今还记得，她怀孕六个月的时候，半夜总是脚抽筋，疼得她直哭。那时候，叶衍南就没日没夜地陪在她的身边，只要她一喊疼，叶衍南就马上爬起来替她按摩，不管是凌晨还是夜半。后来，染染平安生下来的时候，不仅是许茉，连叶衍南都松了一口气。

两人对视了一会，许茉有些尴尬地移开了眼。过了会，她问他：“叶衍南，你到现在有没有后悔过什么？比如娶我，比如生下了染染？”

“没有后悔过娶你，更没有后悔有了染染。唯一后悔的，没在正确的时间告诉一个人，我爱她。”叶衍南沉黑的瞳孔里，倒映出许茉的影子。而许茉却不再看他，自然而然地，也不会看见他眼睛里的情感。

许茉没有回应，只是听到那个我爱她三个字的时候，觉得格外刺耳。像是有细密的针，扎在了她的耳膜上，疼到穿孔。她和叶衍南那么漫长的故事里，从来没有听他说过他爱她。叶衍南是吝啬的，仅在这一个方面。至于他说他爱的那个人是谁，许茉心知肚明。

很久以后，许茉回应道：“表姐听到一定会很高兴的。”

“如果你要这么觉得，那我也没办法。”

叶衍南再也没说过话，他的钢笔沉沉地落在纸上，悄无声息。许茉也一直偏头看着窗外，没有在意他的话。但是只要她稍微细心一点，再追问下去。或许，就能拨开云雾了。

许茉一直很擅长掩饰自己的内心。比如对于叶衍南，比如对于表姐。不过她最擅长的，应该是自欺欺人。

☆、第5章 part1：错位（五）

第五章

许茉是跟着叶衍南一起下飞机的，叶衍南走在前面，许茉像是个跟班一样跟在后面。虽然离婚了一年多，许茉难得还是会习惯性的依赖他，她一直把这种情绪归结为叶衍南比她长几岁的缘故。

s市是一个以新兴产业为主的大都市，比起c市，城市等级更上一层楼。当时许茉也是瞎了，才会跑到c市那个穷乡僻壤去读书。现在呼吸着s市的新鲜空气，许茉别提有多后悔了。

大约是星期一的缘故，机场里的人算不上多。远远地，许茉就看到接机大厅的门口，一个高挑的红色身影站在那里，姿态窈窕，妩/媚而诱/惑。她的长发流畅地披在肩头，长而卷翘地大波浪型卷发。脚上还蹬着一双10cm高的高跟鞋，许茉之看了一眼就觉得望而却步。

她携着无懈可击的微笑，朝许茉和叶衍南走了过来，许茉下意识地就放慢了脚步。原本她和叶衍南之隔了一米的距离，现在已经扩大到三米开外了。

她看着那个人大方地敞开怀抱，给予叶衍南一个热情的贴面吻。许茉走的很慢，等走到她跟前的时候，许茉顿时觉得自己矮了一截。许茉一直知道，如果自己妄图跟赵今沫比较什么的话，用最简单的一个词表示

——不自量力。

“表姐……”

赵今沫的眼角上扬，嘴角两个对称的笑涡，足以甜腻死人。她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叶衍南，微微蹲下身子，附送了许茉一个同样的贴面吻。

“小茉，欢迎回家。”

**

许茉、赵今沫以及叶衍南的故事，似乎还要回溯到十年前。十年是一个漫长的数字，足以让扭曲情节，变换是非。

许茉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常年在全国东奔西跑。许茉十七岁，读高二的那年，父母把她托付到了表舅的家里。表舅早年做了些建材生意，后来慢慢地家财积累，也成了s市小有名气的建筑商。

赵今沫是她的表姐，用许茉父母的话来说，赵今沫就是她誓死学习的模范。赵今沫从小成绩好，又会弹钢琴，是天之骄女。而相比之下，许茉则像是个丑小鸭。父母为了让许茉和赵今沫看齐，在给刚出生的许茉取名的时候，也参考了赵今沫的名字。她叫赵今沫，而她叫许茉。仅是一个姓，和一字之差，气质却和表姐赵今沫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至今，许茉还觉得，如果赵今沫是上古真品，那么……而她一定是仿古赝品。

父母要求许茉效仿赵今沫，报考s市最好的高中，结果很可惜，许茉名落孙山。最后，还是表舅给她暗地里去塞了好多钱，打通了关系才在s市最好的高中得到了一个名额。

许茉到了高中里，也没展现出什么过硬的资质，反倒是文理科的两极分化让老师们犯了难。文科是正常水平，而至于数学等理科类学科，许茉则是连一个及格都混的艰难。也正好是在那个时候，她认识了周锦程。阳光的周锦程，温柔的周锦程。

赵今沫长了许茉五岁，许茉读高一的时候，赵今沫已经大三临近毕业了。虽然年龄差了一轮，但赵今沫很是喜欢自己的表妹。许茉成绩不好，赵今沫就给她补课。许茉想吃什么，赵今沫跟人出去玩的时候，也总不忘给她带一点回来。赵今沫虽然不是自己的亲姐姐，但在许茉眼里，更胜亲姐。

赵今沫对许茉掏心掏肺，甚至连那些压箱底的心事都会跟许茉分享。许茉也是在那时候才知道，赵今沫有个青梅竹马的同学，叫做叶衍南。叶衍南是s市望族叶家的独子，出生于巨富之家。可能，连赵今沫家里的资产都及不上叶家的千分之一。赵今沫喜欢他，从小学到大学，一路追随。至于叶衍南喜不喜欢她，许茉觉得，像赵今沫这样优秀的女孩，只有瞎了眼的人才不会喜欢。

也因此，许茉也一直默认着，叶衍南也喜欢赵今沫，就像赵今沫喜欢叶衍南一样。虽没见过叶衍南，许茉却笃定，他与表姐自然是天生一对，金童玉女。

等到后来，自己和叶衍南发生了那些糊里糊涂的事。许茉都很理智的总结为，她和赵今沫的关系，就是农夫与蛇的故事。赵今沫一家好心收留，结果最后自己却抢了她喜欢的人，坐上了她该有的位置。或者有个词，更贴切

——鸠占鹊巢。

许茉还记得第一次见叶衍南的时候，那时候表舅正在争取和叶家的一桩生意。表舅提出让赵今沫待叶衍南回到自家来玩玩，说不定成功几率能过半。

表舅为此特地让帮佣的人把家里里里外外全都改头换面了一遍，许茉有夜盲症，原本晚上的时候，还能靠着记忆，摸索着楼梯，现在沙发什么的都移动了位置，倒是让她阻碍重重了。

不巧的事，叶衍南由于白天有事。因此，表舅把邀请宴延迟到了下午。表舅一家把许茉当成自家人，就让她一起跟着迎接用餐。

晚上的时候，许茉的视力已经开始模糊了。叶衍南进来的时候，许茉就跟他们一起入座，低眉顺眼地就像是空气一样。许茉凭着微薄的视力偷看了叶衍南一眼，叶衍南面容英俊，侧颜深邃，与一身盛装的表姐，简直就像是郎才女貌。

饭桌上的气氛很好，赵今沫和叶衍南也一直有说有笑的。许茉就坐在旁边，什么话也不说，就是低头扒饭。过了一会，她才听到赵今沫含着娇俏的嗓音介绍她。

“衍南，这是我的表妹，许茉。跟我的沫字同音，不过是茉莉的那个茉。”

许茉闻言，吓得筷子都差点掉在地上。那时候许茉年纪小，沉静内敛，属于和熟的人能打成一片，和不熟的人就敬而远之的个性。

她乖巧地放下了筷子。她没敢抬头，生怕自己因为模糊的视力带给别人不礼貌的目光，也怕自己的笨拙弄坏了表舅的生意。

她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说：“哥哥好，我叫许茉。”

后来，等到许茉被叶衍南拆散她和周锦程的私奔好事时。许茉曾恨恨地想，自己当时真是脑子坏了才会叫他哥哥。因为，叶衍南是个贱/人，是个衣冠禽/兽。

不过，自从那场宴会之后，叶衍南时不时地就会到赵今沫家里做客。当时，赵今沫22岁，大三，家里帮佣的人都传着说，赵今沫的好事将近了，说不定等毕业之后，就能嫁到叶家当少奶奶了。那时，许茉听到的时候，突然觉得打心底里的庆幸。庆幸自己最钟爱的表姐，即将愿望成真。

那时候，许茉正巧在读高二，和周锦程的感情也正朦胧。因为心思全在谈恋爱上，许茉的成绩一落千丈，原本数学还能勉强混个及格的分数，现在能得个四十分，许茉就已经偷乐了。

叶衍南是s大金融系的高材生，表姐提出让叶衍南教许茉数学。许茉犹豫了一下，她也是有点小心思的。因为叶衍南要给她补习，就免不了会到赵家来。这样一来，表姐能天天看见他，天天高兴。许茉觉得，这买卖也值得了。但是……自己对叶衍南那张硬邦邦的脸，是真的没有多大的好感。

只是许茉没想到，叶衍南比她答应的还爽快。这下，她即便想拒绝，都不好拂逆他的意思了。

叶衍南每天中午都会准时到许茉家给她补习，许茉虽然对叶衍南的教学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但是看着日渐上涨的数学成绩，还是忍不住偷笑了。